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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长安多丽人 > 第346章 旧事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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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衙内,一片愁云惨雾。

“又倒下一个!”王五跌坐在廊下,面色灰败。

他的手臂上缠着麻布,渗出诡异的青黑色脓血。

身旁,赵六蜷缩着呻吟,指甲缝里全是黑紫色的淤痕。

班头陈大咬着牙骂道:“嗣道王府那帮畜生!地窖里的尸毒竟比砒霜还烈!”

之前参与起尸的二十余名衙役,如今已有八人高热不退,皮肤溃烂。

衙门请的医者全都束手无策,只能以艾草熏烤、雄黄外敷,却收效甚微。

“咱们做的是皇差……”孙七突然哽咽,“能不能让寺卿去请太医来......再不行,听说京兆府的鱼参军跟明慧县主是旧识,能不能让他帮忙求求县主......”

众人沉默——他们哪有资格让太医给自己诊治,更别提明慧县主了!

“天杀的蛆婆!死了都不让人消停!”陈大一脚踹翻木凳,却牵动腿上毒疮,疼得龇牙咧嘴。“不如去找些江湖游医试试吧,他们下药猛,说不得真能治好!”

国子监槐荫匝地,蝉鸣聒耳。

李德裕站在藏书阁二楼的窗前,看着院中正走来一个人。

他一身锦缎华服,腰间蹀躞带上挂满玉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舒王世子李佑每月逢五需来国子监听讲。

听讲后,再到藏书阁读上两个时辰的书是舒王给他定下的规矩。

藏书阁的老典籍官见了李佑,连忙起身行礼。

“世子今日要查阅哪类典籍?”

李佑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老规矩,《六韬》《三略》都取来。父王要我多研习兵法,真是烦人。”

他说着,目光却瞥向二楼,“听说你们新收了一批有意思的密档?”

典籍官赔笑道:“确有此事,不过都是些琐碎记录,世子怕是看不上眼。”

“本世子自有判断!”李佑冷哼一声,径直上了二楼。

书架间弥漫着陈旧的墨香。

李佑装模作样地在桌上翻了几卷兵书,便悄悄溜到了存放野史密档的区域,随手抽出一本卷尾露在外面的看了起来。

那本书显然被翻阅了很多次,而越是被翻阅的多,就说明这书越好看。

“世子,该换《六韬》了。回去,裴先生还要考教功课的......”侍读轻声提醒。

李佑烦躁地推开侍读:“躲开!也不知道图什么,父王非要我来受这罪...”

他突然来了精神,对着从书架间一闪而过的李德裕道:“李二郎,好巧!”

李二潇洒转身,对着李佑行了一礼:“见过世子殿下!”

“二郎真是好雅兴,竟还能端坐在这藏书阁中读书?”

李二冷笑:“世子此言何意?”

李佑贱嗖嗖调高了音量:“你还不知道么?如今外面正闹得人心惶惶,都说那女巫被烧死前对所有害过她的人都下了诅咒。大理寺负责关押她的狱卒已经莫名身亡,就连当日在嗣道王别院负责起尸的衙差都有不少已经病入膏肓了。明慧县主亲手抓的人,不知尚安否......哦也对,县主有仙气护体,自然该是无恙的.....”

话未说完,李德裕已满脸焦急地匆匆告辞离去。

“回府!”李佑心情大好,命侍读收拾书匣下楼,对典籍官道:“今日就先看到这里。”

看野史哪有看那对讨人厌的男女吃瘪来得有趣?

走出国子监大门,李德裕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昨日才见过刘绰,自然知道她安然无恙。

刚才,他在李佑书匣里放了一份大礼,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离开国子监去探望心上人呢。

那是他费了三天三夜亲自摹写伪造的,半真半假的话最是惹人猜疑。

只要种下怀疑的种子,舒王父子自己就会去查探真相。

而只要他们动了这个心思,皇帝就会觉察。

“这个李德裕素来狂妄,想不到竟是个围着女人转的废物。”回到王府,李佑还沉浸在戏耍了李二的快活里无法自拔。

侍读打开书匣,伺候他准备裴静之的功课,却发现里头多了几张泛黄的残卷书页。

他咦了一声,刚要禀报,李佑已眼疾手快地把东西取了出来。

“什么东西?”

起初他只是随意浏览,以为又是哪个国子监学子偷偷投递了自己写的诗文想要巴结舒王,一步登天。

但很快,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手指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因为那残页上写的竟是些先帝起居注里的内容:

“大历八年五月初三,郑王入宫侍疾,帝执其手泣曰:'朕之诸子,唯汝最肖朕。'时太子适在侧,面色青白...”

“大历八年五月廿一,郑王暴毙前日,先帝密召宰相,议废太子事...”

“大历八年五月廿二,郑王与太子在梨园宴饮后‘腹中绞痛,汗出如浆’,帝急招太医......”

翻到下一页却被硬生生撕去,残存纸缘如犬牙交错。

“世子...”侍读刚开口就被踹倒。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这起居注上说,郑王暴毙前三日还随先帝'射猎终南山,挽弓如满月'。可当年太医署给的说法却是心疾猝发......

这些字句像淬了毒的箭,直指当年昭靖太子李邈之死的隐秘。

“先帝竟曾有意废太子...祖父暴毙前日...”李佑喃喃自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难怪那老东西待父王格外优容...”他忽然低笑出声,指甲在“太子亲奉汤药”几字上刮出深痕。

舒王府书房内,李谊正与裴静之对弈。

黑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下,猫鬼案虽已了结,但刘绰此女不可小觑。她竟能识破我布的局,查到孙济那去。”裴静之落下一子,声音平静,“父女二人皆是东宫的人,她又在陛下面前愈发得宠,长此以往,恐对您不利。若不能收为己用,不如尽早出去!”

李谊正要回应,书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李佑满脸通红地冲了进来,连礼数都顾不得了。

“父王!”李佑激动得声音发颤,从袖中掏出那几页残卷。

李谊皱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接过残页,起初不以为意,但当他看清内容时,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裴静之察觉到异样,凑近细看,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三人急促的呼吸声。

“这不可能......”李谊声音嘶哑,“陛下他...”

“父王,这是天赐良机啊!”李佑迫不及待地道,“咱们起事后,只要将此事公之于众,定能压住悠悠众口!李璋那个蠢才帮着老蛆婆杀了那么多人,倒是给了他堵住韦家人嘴的说辞。废储的事闹成那样了,他都死死护着那个病秧子,他从来就没想过让您继位!”

裴静之却显得更为冷静:“殿下,此事蹊跷。如此重要的密档,怎会流落出来?又怎会恰好被世子发现?世子,这几张残页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佑不满地瞪了裴静之一眼:“你是在质疑本世子的眼光?这纸张和墨迹,分明是三十年前的东西!岂会有假?”

李谊沉默良久,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他想起自己生父死后的往事,想起这些年在皇帝面前的小心翼翼,想起那个永远可望不可即的太子之位...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静之,你去查查这上面的内容是否属实。”李谊终于开口,他红着眼睛,声音低沉,“这几张残页哪里来的都不重要,本王要知道的是父王的真正死因!”

寝殿内,烛火通明。

皇帝李适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中衣。

梦中,昭靖太子李邈站在龙榻边,指尖滴血,声音凄厉:“皇兄,你为何害我?”

值夜的宦官慌忙上前:“大家,可要传太医?”

皇帝摆手,哑声道:“去……取酒来。”

烈酒入喉,灼烧肺腑,却压不住心底寒意。

他盯着摇曳的烛火,忽然想起之前刘绰的话——「鬼神不过是人心所幻。」

可若真是人心所幻,为何这幻象如此真实?

果然,人上了年纪,心志便不如从前那般坚定了。

年轻时,他从不会做这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