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宫后殿的茶壶里,热水在不停翻滚,我将那支装有氰化钾的黄铜管放在桌上:“大家都看清楚了,这是1942年纳粹德国的间谍装备。可现在,它出现在后金阵营里。我们是不是可以怀疑,后金内部有穿越过来的德国人?”
胖子一脸笃定:“八成是这样。我被困在后金大营里时,在萨满的巫袍上,就见到过铁十字勋章。现在又出现了德军毒剂,一定是德军混进了后金高层。”
老叶严肃道:“两种可能。第一,雷神宫里有人把德军的遗物弄了出去,后金偶然得到了德军遗物。第二,还有其他德国人从二战穿越到了明朝。”
猴子不解道:“如果还有其他德军穿越过来,那他们来明朝干什么呢?”
“是做更可怕的事。” 黑子沉声道,“还记得那本日记提到的暴风计划吗?小胡子企图入侵这个世界。很可能派了先遣队来这个世界搜集情报。后来盟军轰炸了德军的秘密基地,他们回不去了,就想改变历史走向。比如扶持后金提前进入北京,改写东方战局。”
大鲨鱼瓮声瓮气道:“但那些德国人怎么和后金勾搭上的?语言不通,文化不同, 除非有人牵线搭桥。”
我摩挲着千面罗汉的供词,抚西额驸、闻香教、萨满巫师,纳粹遗物…… 这些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图景。直到胖子突然拍案而起:“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后金鞑子已经知道我们是穿越者,所以才派人暗杀我们。”
胖子这话如冷水浇头,众人面面相觑。若后金早已洞悉我们的秘密,那这场跨越时空的战争,我们是否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这时殿外传来姬老道的声音:“大喜,大喜”,木门被推开,姬老道红光满面地跨进门来,道袍上的云纹随着急促的步伐簌簌抖动。
“诸位神使,大喜啊!” 他手中的桃木拂尘剧烈晃动,“孙督师率劲旅,一路势如破竹。此番于遵化城外正与鞑子交锋,竟杀得敌军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如今鞑子军心大乱,势如惊弓之鸟,正收拾行囊,似有弃城而逃之意!此役之捷,实乃我大明之幸!” 老道士说着,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此番华颜、华卫能立下大功,全赖诸位神使鼎力相助!这份恩情,姬氏全族上下没齿难忘!”
大鲨鱼猛地站起身来:“这就要跑啦?!老子这一身毒还没排利索,他们倒想脚底抹油?”
姬老道像似没听见大鲨鱼的怒喝,恭敬道:“此战既捷,族中万象一新。昔时对雷神之说存疑者,目睹此番神威,皆抚膺叹服,方知族史所载,字字珠玑,并非虚妄。而今凯歌高奏,山河晏然,族中耆老聚于祖祠,焚香议策,共商大事。经再三斟酌,决意依循古例,广选圣女……” 他话音未落,胖子突然 “噗” 地笑出声,圆脸上满是戏谑:“合着我们成了你们的种马了?”
“且慢,此事稍后再议。”我向姬老道说道,然后目光扫向大家:“鞑子想走?没那么容易。”
大鲨鱼一脸兴奋:“你是说……”
“我们被下毒、被渗透,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握紧拳头,指节泛白,“现在他们要撤,咱们正好去抄后路,杀他个措手不及,就算是收点儿利息。”
胖子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估计今晚后金就要撤兵了。”
引擎的轰鸣撕开夜幕,五爷如黑色幽灵般掠过燕山山脉。机舱内弥漫着航空燃油刺鼻的气味,仪表盘幽蓝的冷光在众人脸上跳跃。一阵乱流袭来,胖子抓着安全带,脸色发白:\"五爷这动静比拖拉机还带劲!\"
猴子在驾驶座上头也不回:\"嫌吵?早就劝你别来凑这个热闹,你非不听。\"
“这次说什么也得去!” 胖子执拗道,“老子在雷神宫遭的罪,总得讨回来!”他身旁的巫女虽然安静地垂眸,双手却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泛白的脖颈间的银铃随着飞机颠簸轻响,显然她十分紧张。因为雌雄蛊的羁绊,她不得不追随胖子的脚步。
大鲨鱼咧嘴一笑,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水壶:\"喝口?压压惊。\"
胖子刚要骂人,机身突然一个俯冲,他脑袋 \"咚\" 地撞在舱壁上:“猴子,你倒是开稳点儿。还没到地方,人都快被你颠散架了。”
我用平板儿打开冷口关地图:\"胖子,三河、石门两仗打了以后,我们搅和了这么多事儿,谁知道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按原剧本演?你确定阿敏还会从冷口关撤回后金?\"
胖子大手一挥:“嗨,世杰,这你就不要瞎操心了。阿敏主力必走冷口关!”
黑子疑惑道:“冷口关虽说是个周长才一公里的小关城,但靠着山,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情报不是说了吗,孙承宗为了堵阿敏,临时塞进去三千多兵。古代攻城讲究四比一的兵力,阿敏那五千人怎么看都啃不动这硬骨头,他咋过去的?”
胖子嘿嘿一笑:“靠拆墙!”
“拆墙?” 我们一阵惊呼。敢情这后金干上了拆迁的活儿。
“边墙又高又宽,后面又有追兵的,这活儿要干到什么时候?”我问道。
胖子一脸不屑:“嗨,明末的长城看着唬人,实则是个纸老虎。夯土包砖的结构让雨水泡得跟蜂窝似的,墙砖用黏土糊的,随便扒拉两下就能扯下来。你们看。” 他调出考古照片,画面里残破的城墙断面露出疏松的夯土层,“迁安冷口段长城到处都是修补痕迹,东边三百米那处,明显是人为拆的。史料写得清楚,阿敏就是挑关城东面两百米的边墙动手。”
猴子握着操纵杆的手紧了紧,侧头问道:“明军傻啊?看着鞑子拆墙不揍他们?”
“嘿,这些明军想揍也揍不着啊。” 胖子翻出几张复原图,“边墙顶上才两米宽,俩大老爷们并排走都费劲,根本展不开部队。火器往下打,三十米内就是死角,后金摸到墙根儿底下,明军只能干瞪眼。考古队在墙根挖出来的后金工兵,身上连个枪眼都没有。反倒是后金的弓手……” 说到这儿, 他声音突然压低,“阿敏那次扔进去二十个牛录的弓手,箭射得跟蝗虫一样密集,四小时把明军压得抬不起头。关城挖出来的明军骨头,脑袋和肩膀上全是箭窟窿,平均每人身上插着三支箭。”
大鲨鱼一声轻笑:“怕个屁!咱们有枪有炮,还能让鞑子骑到头上?等老子就等着八百米开外一枪把阿敏给爆头,哈哈。”
我严肃道:“这次敌众我寡,现代化武器也不是万能的。五爷就停在附近,一旦局势失控,立刻登机。谁都不许逞英雄。”
五爷在低空缓缓飞行,引擎的轰鸣声在黑暗中回荡。猴子突然开口道:“已经抵达冷口关了。” 大家闻言,纷纷凑到舷窗边向下望去,只见地面上零星的光点若隐若现。
五爷降落在沙河旁的一处滩涂上,我们迅速行动起来,用伪装网将五爷严严实实地罩住。从远处看,它就像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土丘,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整理好装备后,我们朝着冷口关的方向行进。
大鲨鱼看着我们一身现代化的装备,担忧地说道:“就咱们这一身行头,就算有胖子伪造的公文,人家能信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胖子那张公文伪造得相当不错,先试试看吧。要是不行,咱们再爬墙进去也不迟。”
冷口关的南门紧闭,城头上灯火稀疏,昏暗的光线中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徐彪拿着文书走到城下,高声喊道:“城上的兄弟!俺有十万火急军情要报!速速放下吊篮,叫你家将军前来。”
城头上的明军听到喊声,立刻警惕起来,拉满了弓弦,大声回应道:““兀那厮!好生站住!再敢往前半步,休怪爷爷手中弓箭不认人!” 城头兵卒将弓拉得如满月,怒目圆睁,“城门锁钥早收,任你天王老子来了也进不得!有甚鸟事明儿卯时再来,若敢在此聒噪,定教你吃俺一箭!还不快滚!”
徐彪急了,再次强调道:“这位兄弟!恁怎地这般不通事理!俺确确实实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这事儿若耽误片刻,便是塌天大祸!快快放下吊篮,容我面见主将,迟了片刻,满城门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然而,城头的明军不为所动,依旧坚持让他明早入城。
徐彪的耐心被耗尽,愤怒地吼道:“你这腌臜货,莫要拿性命当儿戏!”他的吼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也引来了一个军官的注意。军官走上城头,询问守城的士兵发生了什么事。随后,他转向徐彪问道:“你这厮,休得在此唬人!你且说说,到底是哪路毛贼犯境,还是哪个反贼扯旗?” 徐彪连忙掏出文书,说道:“军情在此!” 随即这军官命令士兵用箩筐把徐彪吊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我们也被吊上了城头。两百多个明军手持武器,将我们紧紧围在中间,眼神中充满了戒备,生怕我们是后金的探子。那军官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地打量着我们每一个人。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紧接着他抱拳说道:“哎呀呀,竟不想,能于此处遇见真人,请受俺一拜。”
我愣了一下,仔细端详着他,这才想起他竟然是来远堡的守备张巡。心中顿时一阵大喜,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老熟人,这后面事儿会顺利许多了。我微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
张巡热情地将我们迎进了他的住所。屋内,烛火摇曳,暖意融融。我好奇地问他:“将军原坐镇来远,为何来此冷口关,实令人费解。”
张巡感激地看着我道:“若不是真人仗义,洒家哪有今日风光?自那来远堡厮杀,真人赐下的鞑子首级,颗颗都成了洒家进身之阶!靠着这些功劳,洒家蹿成了都指挥佥事,还混上个车都尉的头衔!眼下鞑子犯境,战事吃紧,孙督师一纸调令,就把洒家打发到这冷口关喝西北风!原以为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熬日子,哪承想竟撞上真人!这不是老天爷赏脸是甚?来来来,明日定要杀只羊,烫几坛烈酒,好好谢过真人再造之恩!”
张巡讲述完自己的经历后,他的目光落在我们带来的文书上,神情严肃地问道:“真人,这纸上所写,鞑子要从此处破关,此事当真?阿敏这厮诡计多端,若真是他亲率铁骑,这关口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
我认真地回答道:“八成从此关而过。”
张巡听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扑通” 一声跪在我们面前,带着哭腔说道:求真人救命!鞑子的刀枪俺咬碎钢牙也敢挡,可这阻击不力的罪名,俺这条贱命真担不起啊!” 他额头在地上磕得 “砰砰” 直响,发髻散乱,脸上糊满尘土与泪水,“若让鞑子从俺防区窜走,轻则剥了这身官皮,重则要砍头示众啊!求诸位真人发发慈悲,助俺渡过此劫,张某必有厚报!” 说着整个人瘫软下去,抱着真人腿哭得像死了爹娘,鼻涕眼泪全蹭在道袍下摆上,模样凄惨得叫人不忍直视。
我望着张巡涕泪横流的模样,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计,伸手将他扶起:“将军无需如此,正所谓福祸相依,张大人若能妥善应对,此乃立下不世之功的良机。”
张巡原本黯淡的双眼瞬间亮起,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真人有何妙计?张某愿赴汤蹈火!”
“我等自会助你守住冷口关,但你须得听我等号令。” 我压低声音,目光如炬,“再有,关于我等之事,一字也不得于外人提起。”
张巡重重叩首,额头在青砖上磕出闷响:“来远堡一战,真人神机妙算,洒家已见识过,必当唯命是从!日后定于雷神宫,当面拜谢诸位真人活命之恩!”
我心中一惊,警惕地眯起眼:“将军如何得知,我等自雷神宫而来?”
张巡却突然大笑起来,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自那三河一战,军中谁人不知,雷神宫真人似神仙下凡!领着一帮神兵天将,杀得鞑子哭爹喊娘!那场面,鞑子的脑袋跟西瓜似的,咕噜噜滚了一地!”他抹了把嘴角,两眼放光接着道,“那马都督那可是眼高于顶,见了真人手段之后,直拍着桌子叫好!说真人虽是方外之人,却比那朝堂里的鸟官更懂苍生疾苦,这才是真正心怀天下的豪杰!啧啧,这番夸赞,听得俺这心里热血直涌!”
我暗自苦笑,原想隐于暗处搅动风云,却不想名声早已不胫而走。收敛心神,我装模作样掐指一算,目光坚定地望向关城东面:“此番鞑子定会于关城东面两百步处,拆墙突破。我等前去设伏,将军且在城内接应,随时听我调遣。”张巡看着我笃定的模样,悬着的心仿佛有了依靠,连连称是。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下来。张巡倒是机灵,立刻命人在我们驻守的边墙上支起防雨棚,又搬来几个火盆。北方春末的雨裹着冰碴子砸在雨棚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我望着二十步外缩在墙角的明军哨兵,他们单薄的衣甲早已被浇透,握着长枪的手指冻得发紫,却仍倔强地保持着站姿。“过来烤火!” 我提高声音喊道,尾音被呼啸的风声扯得支离破碎。
最年轻的士兵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将军吩咐,让、让我们好生伺候真人……” 他话音未落,身旁的老兵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角。
“少啰嗦!” 我抄起一块木材添进火盆,腾起的火星照亮士兵们凹陷的脸颊,“我等山野之人,没那些臭规矩,命比规矩金贵。” 大鲨鱼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揪住最瘦小的士兵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拽到火盆边。
其余士兵们这才如梦初醒,犹豫着围拢过来。火光照亮他们眼底的怯意,有人偷偷搓着皲裂的手掌,有人盯着跳动的火苗直咽口水。大鲨鱼双臂抱在胸前问:“你等戍边连火盆都不配?”
“列位真人有所不知,这军饷已拖欠整整七月有余。如今众人食不果腹,每日仅得半碗稀粥,哪能抵得饥肠辘辘?取暖的炭薪,也早早拿去换了些许粟米,聊以度日。”言罢,他撸起那补丁摞补丁的衣袖,露出嶙峋瘦骨,臂上青筋暴起,仿若枯木藤蔓。“值夜之时,尚可多得一个麸面饼子,虽是粗糙难咽,却也是众人眼中珍馐。为争这饼子,兄弟间险些反目,抢着排班,你争我夺,好不凄凉!似这等苦楚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黑子猛地踢开脚边的石块,碎石撞在城墙上发出闷响:“饿着肚子如何打仗?拿骨气填鞑子的刀?” 他的质问让空气瞬间凝固。
“没法子啊真人!” 另一个士兵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布满冻疮的胸膛,“挖野菜、掏鸟窝,实在撑不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伍长模样的明军突然狠狠踹了他一脚:“狗东西!还不闭上鸟嘴,再言语割了你舌头!”
城头陷入死寂,只有雨棚上的积水 “滴答” 落在火盆里,腾起阵阵白烟。徐彪凑到我耳边,声音低得像叹息:“老爷,这冷口关还算好的。您是有所不知,宣府那边的兵,竟有人把亲生闺女卖给窑子,就为换那几斗保命的粮食。”
我喉头发紧,伸手从战术背包里掏出压缩饼干,递给身边的士兵:“此物顶饱,省着吃。”大鲨鱼已经把牛肉罐头砸在地上,胖子也翻出几包方便面,塞进最近的士兵手里。这些士兵却像捧着烫手山芋般不知所措。
“谢、谢真人!”第一个接过去的老兵突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其他士兵见状,也纷纷跟着下拜,有人捧着食物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猴子的声音突然刺破雨幕:“东边有火把!鞑子的前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