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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凤唳铜雀台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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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纪宴霄说准了,第二日乌云蔽日,狂风呼啸,一时半会儿是很难停了。

庭芜在殿外套马车,连手上打的油纸伞都被吹得东倒西歪,马儿鼻中更是不耐烦地呼哧呼哧喘气儿。他现在倒真想当檐下的鹦鹉,好歹还能睡个回笼觉。

但今日得去汴京别院看望废太子。

姜姑娘因为假扮安意的原因,是以并非从安乐殿出发,这个时辰应该走了有一会儿了。他赶忙套好马车。

“殿下!咱们可以走了!”庭芜打着油纸伞往里招呼着。

纪宴霄掀开车帘上了马车,蛊毒复发,心口处一阵一阵的疼,他闭目且没什么神情。

庭芜也爬上马车钻进车厢。

“殿下,咱们可别去迟了。”庭芜打开果盒:“我准备了一些糕点,路上也能用些。”

纪宴霄看了一眼果盒中的糕点,似是想起了什么,说:“临近秋日,想来桂花糕也快上市了。”

庭芜给他沏茶,笑嘻嘻说:“那可不!刚上市的桂花糕最是新鲜得很。我记得姜姑娘好像还挺喜欢桂花糕的,我帮殿下留意着,回头就排队去买。”

纪宴霄没说话。

庭芜又看了他一眼,嘿嘿笑了几声:“殿下,你不吃我吃了。”

似乎是早晨起得太早饿得狠了,他吃了好几块糕点,又嘟囔着把一枚令牌递给纪宴霄:“浮云山一切准备就绪了,只等好时候。”

他没有再提顾崇之,也没有再提这些时日筹备兵马的辛苦,更不曾提武安灭国之耻。曾经发生的事情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可实际伤口从未愈合过。

纪宴霄抿了一口茶接过令牌,车厢内的气氛逐渐沉寂下去,淅沥雨声不绝,成为青石板路唯一的景色。

“庭芜。”

“殿下。”庭芜连忙拍了糕点碎屑看过来。

纪宴霄略扬起头,莹润面孔埋没在阴影里,过了好久开口:“武安灭国多少年了。”

庭芜沉默一瞬:“十一年。”

是十一年。庭芜当年奉爹爹最后命令去保护太子殿下,他找到太子殿下的时候,殿下就在大殿看着皇后娘娘尸首挂在殿中横梁之上,面孔狰狞,脚底下还有一滩凝固成褐色的血迹。

武安帝后殉国。

长临帝是恶鬼。

殿下何辜。

他这些年看着殿下在仇恨里挣扎,如今只盼求得一个圆满:“殿下,要不了多久了。”

成王败寇,长临皇室也该血溅三尺偿还武安灭国之恨。

纪宴霄掀起眼帘,雪色身影靠在车厢一侧,像是一尊悲天悯人的菩萨,被洗刷污垢的雨声覆盖,沉寂在漫漫长街的汴京。

“马车太慢了。”

……

“哗啦哗啦——”

汴京别院又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院中一地的碎碗,褐色药渍东一片西一片,就好像一块破布被丢到了这荒芜之地,无人问津。

纪烨晁双眼猩红,逮着人就打骂不松口,又一个婢子捂着额头的伤口惊惧跑了出来。

沈文瑶是选了不少信得过的婢子来别院,来给纪烨晁擦洗换身,照顾起居。可奈何后者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说一句丧心病狂也不为过。

江惜霜此刻也到了汴京别院。

怎么说她与纪烨晁曾经有过婚约,这样的烂人她是愿意来看看其下场的。

庭芜和纪宴霄还没有到,江惜霜便向姜藏月走去,脚尖避开地上的凌乱,让贴身婢子收拾出一处干净桌椅又点上熏香,旁边插上新鲜的花枝,芬芳扑鼻。

桌上还有今年新到的茶,江惜霜泡好茶,含笑邀她入座:“安妹妹……不若尝尝我泡的茶?”

姜藏月坐下:”好。”

“江姑娘对安二小姐当真是好。”满初带笑将糕点也摆在桌子上:“殿下也正是担心安二小姐出门不便,这才派奴婢随行。”

“兄长?”姜藏月顿了顿。

近日的事情太多,她倒没留意纪宴霄吩咐满初跟着她。

“殿下挂念着安二小姐。”满初行礼,这般礼数自然是演给江惜霜看的:“临行前殿下告诫奴婢,若安二小姐少了一根头发都要拿奴婢问罪。”

姜藏月眸光微闪。

她大概知道他这样安排是因她不愿意暴露身份的缘故。

江惜霜单手支颐:“哦?是挂念担忧,还是只为监视怕撞破他的好事?”

满初行礼:“江小姐或许对殿下有误会。”

见姜藏月看过去,江惜霜略微靠近了些:“安妹妹虽与纪殿下有义亲,可约莫有些事情也是不清楚的,他跟他殿中那女官多有暧昧,常有人见着他与那女子同进同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且他那眼神分明是看心上人的神情,你若一头扎下去,岂非让他有了脚踏两条船的美事?”她十分嫌弃:“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男人多的是。”

满初就算隔着距离都听得见这话,毕竟习武之人的耳力就是比常人好,她脸皮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再说了。”江惜霜神情越发不屑:“男人不与人共用,这般不洁身自好也是碰不得的。”

“指不定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毛病。”

姜藏月沉默。

“吱呀。”小院的门再度被打开,婢子连忙迎上去行礼:“见过指挥使。”

姜藏月抬眼。

一把油纸黑伞撑在雨间,青年眉眼出现在伞下。

来人一身织金飞鱼服,高马尾束在脑后,极其俊朗的眉眼偏生带了纨绔不化的野性,随着他走近就连腰侧的佩刀都带着锋锐的模样。

小院的婢子偷偷瞧了两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江惜霜撞了撞姜藏月胳膊:“顾指挥使来了,安妹妹不与他叙叙旧?”

姜藏月手中茶盏刚放下,正想说些什么,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这汴京别院可真是热闹。”

“安二小姐,殿下也来了!”

庭芜的声音打断了顾崇之想要说的话,众人也都回头看过去。

帘子被掀开。

细雨蒙蒙的光影照在院门处,映出一道雪色身影,山水墨染的油纸伞下是雪衣乌发的青年,温柔眉眼带着笑意,如松如竹,清隽动人。

若一人为凶犬,则另一人为曦月。

江惜霜忽而觉得之前那些话不太能说出口了,这人怎么看怎么也不像能脚踏两条船啊?莫不是误会?

顾崇之手中册子翻得哗啦作响,说:“纪大人不应该在承清殿为圣上分忧,怎么来了汴京别院?”

“瞧顾指挥使说的。”庭芜挑了挑眉,看向顾崇之:“前两日锦衣卫递折子到殿下这里为暗刑司要账,殿下自然要来算算这账是真是假,难不成要账的时候锦衣卫将人当菩萨供着,要着了就把人当龟孙子了?”

庭芜感叹:“顾指挥使手底下的人还真是个个人精啊!”

姜藏月看了二人一眼。

“锦衣卫的账本确实有问题。”纪宴霄只笑道。

庭芜跟着点头哼哼。

“那还真是。”青年掰着手指算了算,这才道:“暗刑司是有多大的身家,锦衣卫的衣裳,佩刀,吃食,乃至公费出行,一人一月要用到上百两,这算来是普通人家一两年的开销了。”

“顾指挥使不清查一下暗刑司,还有时间在此处与人叙旧……”

庭芜说着又笑看向姜藏月。

“哎呀,安二小姐,殿下可时时提起你呢。”

纪宴霄同样看去。

少女着鹅黄罗裙,几欲成了雨中唯一一抹亮色,面庞清瘦,眸如点漆,却是平静淡漠又漂亮得惊人。

不是姜藏月又是谁。

纪宴霄踏入院中。

庭芜也跟上。

“这废太子不知何日离京?”

庭芜像是随意找了个话题,当然他的目的不在此处,总而言之不让顾崇之和姜姑娘单独相处就对了。这要论皮相骨相,非得殿下才能冠绝京华,有眼睛的可不都知道选谁。

姜藏月与江惜霜坐在一处,只是想着纪宴霄分明说今日浮云山有事,又怎么会来了汴京别院,难不成事情有了新的变动。

院中石凳此刻正正好坐了四方人,满初顿了顿,拉着庭芜退远了些。

顾崇之端了茶盏,喝了一口。

后者不紧不慢撇着茶沫。

顾崇之没说话,副指挥使路安和自然不好拂了安乐殿的面子,这才打着笑哈哈开口:“兴许能下得了床就启程去鄞州了。”

庭芜:“圣上可只给了半月时间。”

“这一点指挥使自然是清楚的,庭小公子手倒也不必伸得太长,小心惹祸上身。”

路安和这话夹枪带棒的,庭芜哼哼两声再懒得搭理。

姜藏月这时候对顾崇之开口:“顾指挥使。”

顾崇之喝茶动作一顿,刚张嘴又一道声音插进来。

庭芜坐正了身子,明里暗里开始上眼药,声音完全盖过所有人:“安二小姐是不知道殿下有多苦啊,这锦衣卫顾指挥使管理松懈,有些人就在里面贪赃枉法,人家百姓都恨得牙痒痒,这不还有锦衣卫到别人家里去讨债,差点逼着人家老母去跳河!”

“殿下和顾指挥使为同僚,这话不好说,就只有我说出口了。”

姜藏月蹙眉,顾崇之同样。

什么时候暗刑司也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江惜霜开口:“当着有此事?”

“还能有假?”

庭芜清了清嗓子:“当然嘛,指挥使日理万机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放在眼皮子底下。安二小姐和顾指挥使听江小姐说是好友,那可千万别瞧错了人。”

他当然知道顾崇之和姜藏月是什么样的关系,如今过过嘴瘾也不错。

纪宴霄见她听着庭芜这些话,唇角勾起优雅弧度,不疾不徐道:“妹妹清楚兄长是什么样的人,可又清楚旁人?”

江惜霜狐疑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

姜藏月搁下茶盏:“自是清楚兄长为人。”

“嗯。”他应声。

“嘿嘿。”

庭芜双手环胸:“这始终是一家人,自然与外人不一样。”

“顾指挥使,你什么时候走?”

他眼神又扫向顾崇之,挑了挑眉。

当然,顾崇之是懒得搭理他。

既是说来探望废太子的情况,自然表面功夫要做到位,众人便前往院中最大的屋子。

屋子里有种难闻的气息,即便婢子打扫的勤便,可常卧床之人背后又生了褥疮流脓,气息就更浓烈了些。

“还真是一朝富贵一朝衰败。”路安和也忍不住感叹:“是宠是弃也就是圣上一句话。”

指挥使是不爱理会这些弯弯绕绕,可实际暗刑司与圣上手中凶犬没什么差别,抄家斩杀无非也是一把刀。

见路安和说了这样的话,满初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这样的结果,姐姐乐见其成,她也是。

顾崇之吩咐手下人替废太子翻了个身,又将褥疮处理了这才让人退下。

从前废太子身着绫罗绸缎,如今身上不过是粗布麻衣。

衣襟处还有控制不住流出的口水。

确实脏污至极。

看完了人,庭芜将锦衣卫的账本递给顾崇之。

顾崇之眼见少女要步入雨中,满初在一旁为她撑伞,他上前一步,似要从怀中掏出什么物件。

姜藏月目光落在他身上。

忽而,一抹雪色云纹发带飘落。

“咳咳——”

顾崇之神色更沉。

纪宴霄带着几分无奈叹息。

烟雨朦胧,风影渐绰,白日里雾气一层层加重,寸寸模糊了青年容颜,可那双动人含情眼却再清楚不过。

“安意,可否为兄长系上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