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袖的话句句诛心,她满心以为,威后向来注重威严与礼仪,定会被这番话激怒,出手惩治魏灵猗。
然而,威后沉默了许久,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锐利地看向郑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所言,未免太过偏激了。”
郑袖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母后?”
“魏美人是大王宠爱的人,大王为了她中途离席,固然不妥,却也是大王的心意。”
威后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深沉,“大王宠爱谁,冷落谁,自有他的道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郑袖略显慌乱的脸,继续说道:
“至于你说的妖女之言,更是无稽之谈,魏灵猗是魏国送来的美人,目的是为了巩固两国邦交,大王宠爱她,未必没有安抚魏国的意思,你身为南后,更应顾全大局,而非在这里捕风捉影,挑拨离间。”
威后的一番话,不软不硬,却句句戳中要害,堵得郑袖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威后竟然没有上她的当。
威后心中固然对魏灵猗不满,不满她夺走大王的宠爱,不满她让皇家颜面扫地,可她更清楚,此时出手惩治魏灵猗,无疑是与大王作对。
大王如今正是宠爱魏灵猗的时候,她若是强行干预,不仅未必能达到目的,反而可能让大王对她心生嫌隙,得不偿失。
更何况,郑袖的心思,威后怎能不知?
她不过是想借刀杀人,除掉魏灵猗这个情敌。
威后虽不喜魏灵猗,却也不屑于被郑袖当枪使。
而且比起魏灵猗,威后更知道郑袖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压下心中的不甘与恼怒,对着威后躬身行礼,
“母后教训得是,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一时心急,担心大王,担心后宫安稳,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望母后恕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威后语气平淡,“今日是除夕,莫要再提这些烦心事了。”
“是,臣妾遵旨。”郑袖恭敬地应下,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郑袖悻悻落座,殿内的乐声虽再次响起,可落在郑袖的耳朵里,却是愈发的烦躁。
芈姝坐在西侧的席位上,看着郑袖阴鸷的侧脸,又望了望威后沉凝的神色,终是按捺不住,对着威后开了口。
“母后,儿臣有几句话。”
威后抬眸看她,语气缓和了几分:“姝儿何事?”
威后只有楚王一个儿子,芈姝一个女儿,如今楚王已经贵为大王,芈姝又云英未嫁,威后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可谓是极尽宠爱。
芈姝微微躬身,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百官,最终落在威后与郑袖身上,声音柔婉,
“母后,儿臣近日与魏美人略有接触,深知她并非如南后所言那般不堪。”
此言一出,郑袖猛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却碍于威后在场,并未发作。
芈姝继续说道:
“前几日芈月妹妹在荒台中毒,危在旦夕,是魏美人及时发现,不顾自身安危,立刻传召医官,才救了芈月妹妹一命。”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真挚,
“儿臣曾亲自去荒台探望芈月,亲眼见魏美人对芈月妹妹关怀备至,言语间满是真诚,毫无半分虚假,她若真是只知争宠、心机深沉的女子,又何必为了一个无权无势、刚从禁足中脱困的公主如此费心?”
“再者,”芈姝看向威后,眼神坦荡,“除夕之夜,王兄执意离席前往章华台,或许有失礼仪,但儿臣听闻,魏美人初入楚地,远离家乡亲人,王兄心疼她孤单,才想陪着她守岁,这恰恰说明魏美人品性纯良,能让大王这般牵挂,并非仅仅依靠美貌,更在于她的温柔善良与通情达理。”
她转头看向郑袖,语气带着几分温和的劝解,
“南后,魏美人从未主动争宠,也未曾冒犯过后宫任何一位,王兄对她的宠爱,是王兄的心意,并非她刻意谋求,您身为后宫之主,宽宏大量,想必也不愿见宫中因些许误会便生出这般多的猜忌与嫌隙。”
郑袖听着芈姝的话,脸色愈发难看,却又无法反驳。
芈姝所言句句属实,芈月中毒一事,魏灵猗确实功不可没,这是宫中许多人都知晓的事情。
她若是强行反驳,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无理取闹。
更何况,她如今在大王和魏灵猗的面前,可是贤惠都不得了呢。
郑袖看向芈姝,眼中闪过一丝怨怼,却也只能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姝妹妹所言极是,是臣妾太过心急,错怪了魏美人,母后,正如姝妹妹所言,魏美人的确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呢。”
威后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郑袖一眼,而后说道:“好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她根本就不在乎郑袖对于魏灵猗是何等想法,反正如今的后宫,也不需要她去和谁斗来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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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天气放晴,昨日下的雪也几乎都化完了。
魏灵猗正在修剪花枝,忽闻殿外内侍通报,郑袖竟亲自带着宫女前来探望,身后还捧着一个描金漆盒,步态温婉,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和善笑容。
“妹妹近日气色愈发好了。”
郑袖踏入殿内,自来熟地走到魏灵猗身边,目光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笑容愈发柔和,“想来是大王日日陪伴,心情舒畅所致。”
魏灵猗连忙起身行礼,语气柔顺:“姐姐大驾光临,妾有失远迎,姐姐快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