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连惢心都不知道,主儿到底对凌云彻是什么心思。
说主儿背叛了皇上吧,可主儿还是因为皇上不来延禧宫伤心不已,可若是说主儿对皇上忠心不二,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惢心知道来给凌云彻送药是有风险的,可既然主儿吩咐了,她又怎能不做。
而这瓶金疮药,如今在延禧宫里可是宝贝得很。
当初如懿从冷宫里出来的时候,内务府的人以为她沉冤得雪,很快就能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于是便大献殷勤,巴巴地送来了许多东西。
不仅有各种精美的瓷器和上好的绸缎,还有这几瓶专供宫中贵人使用的金疮药。
然而,谁能想到皇上竟然根本就不踏足延禧宫一步,这让内务府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不仅后续的份例被克扣得厉害,就连之前送来的那些东西,等用完了再去要的时候,得到的也只有推诿和搪塞。
而这瓶金疮药之所以能够一直保留下来,也是因为延禧宫内一直没有人受伤的缘故。
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
凌云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缓缓地接过惢心手中的瓷瓶,当他的指尖刚刚触及瓶身的瞬间,一股温暖从掌心传来。
这股暖意是惢心一路揣在袖中,用体温焐出来的温度。
然而,就在凌云彻沉浸在这一丝温暖中的时候,袖中那包纸包的触感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瓷瓶是温热的,纸包的冷硬的
一冷一热,像是要把凌云彻撕裂成两半。
凌云彻张了张嘴,许久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得厉害,
“多谢惢心姑娘,也替我......多谢娘娘。”
他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承认,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心就已经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沦陷了。
然而,她可是皇上的妃嫔啊,是那高高在上的娴妃。
而他呢?
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身体残缺不全的太监罢了。
这份心思,哪怕只是想一想,都已经是对她的一种僭越,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死罪。
惢心看着凌云彻那恍惚失神的样子,心中虽然有些不忍,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在此久留。
于是,她赶忙轻声说道:“您赶紧上药吧,奴婢得赶快回去伺候主儿了。”
随着惢心的话音落下,她便离开了庑房。
庑房里顿时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屋内只剩下凌云彻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依然静静地坐在桌边,双眼发直地凝视着手中的瓷瓶。
直到此刻,瓷瓶上仍旧还有一丝残留的温暖。
可这温暖越是真实,就越是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无情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感到一阵阵地刺痛。
凌云彻打开盖子,瓷瓶离他的鼻尖只有咫尺之遥,一股清苦的药香缓缓渗透进他的鼻腔。
那是伤口愈合的希望,是活下去的气息。
可是.....
凌云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腿根部,自己如今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
就算苟活下去,也不过是苟且偷生,是牵连别人。
他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袖袋。
凌云彻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去感受那股药香,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这残酷的现实。
然而,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却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让他无法逃避。
他想起了如懿。
今生今世,他恐怕是没有机会亲口叫她一声“如懿”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她如今也不会落得这般被人冷落、嘲笑的境地,或许她依旧是那个能得到圣宠,在后宫里安稳度日的娴妃。
凌云彻的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而当他想起嬿婉时,心中的痛苦更是如同被火灼烧一般。
那个曾经与他海誓山盟的女子,如今已经飞上枝头,成为了皇上的妃嫔,而他,却从一个仿佛看见了前途的侍卫,变成了一个太监。
人生的落差如同天渊之别。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呢?
凌云彻紧闭双眼,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仿佛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伸手迅速地拿起了桌边的水壶。
壶中的水早就冷成了寒冰一般,他却毫不在乎的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接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打开了那个纸包。
纸包里的药末散发着淡淡的苦味,这股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闻之欲呕。
然而,凌云彻却没有丝毫犹豫,将药末尽数倒入了口中,然后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
毒药入喉的瞬间,他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那种难捱。
那股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喉咙里蔓延开来,凌云彻却只有麻木。
只是他的身体,却是抵挡不住的轻颤起来。
他要死了吗?
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片刻之后,一阵剧烈的疼痛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他的腹中猛地炸开。
这疼痛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就像是有无数把尖刀与利刃在他的内脏里肆意撕扯。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然后像失去了支撑一般,重重地摔倒在地。
而他手中的白瓷瓶也在这一刻滚落在一旁,瓶盖摔开,里面残余的药粉撒了一地,与地上的尘埃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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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负责给凌云彻送饭的小太监就提着食盒来了。
他轻轻推开庑房的门,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房间里异常安静,静得让人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