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许海兵在深圳鹏都国际大酒店一楼大堂碰到了也是来深接女友的子车无恙。无恙的女朋友时可意也是傅美枝的同事,时可意、傅美枝、上官敏三人都在鹏都国际大酒店财务部工作,还是住在一个小区同宿舍的姐妹。去年春节傅美枝邀请无法回老家过年的上官敏和时可意两人到兰水县她家里过年,就像韦勇和上官敏一样,无恙也是那时候和时可意认识并相爱的。
腊月廿七的深圳,鹏都国际大酒店大堂里人不多,年关将近,商旅客人少了许多,中国人回家过年的情结很重。许海兵站在一棵发财树绿植旁时不时的看表,上官敏说财务部年底结账要晚半小时下班,让他在一楼大堂等她。他搓了搓手,大堂空调虽然开得很高,但他仍觉得有点冷,华南海边的冬天湿冷。
“许海兵。”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让他猛地抬头看过去,眼前站着的高个子青年让他愣了两秒才认出来——是子车无恙,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他。
“无恙,”许海兵惊讶地迎上去,“太巧了,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我是来接时可意的,看见你我还有点不敢相信,你是来接上官敏的吧。”
无恙笑着走过来,在旁边大厅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了哈,无恙你什么时候到深圳的?”许海兵也坐了下来。
“我中午刚到深圳,出站就奔这来了。”
“你来多久了?”
“我昨晚上到的。”
无恙穿着一件深褐色毛夹克,脖子上搭着一条灰格子围巾,肩上挎着个旅行包。
许海兵拍了一下无恙的胳膊:“快一年没见了,无恙你似乎又长高了些啊,上官敏说今年想回甘肃白银老家过年,她叫我陪她一起回去。”他打量着无恙,“你比去年壮实多了。”
无恙腼腆地笑了笑:“我自己在校外租了房,自己做饭,吃得油了些。”他顿了顿,“你在这等多久了?”
“刚到这没一会儿,”许海兵瞅了一眼手表,“我们明天下午回到兰州的火车票。\"
“我还不知道啥时候的火车,要问可意才知道。”
两个年轻人站在大堂角落里聊了起来里,许海兵问了无恙有关兰州白银一带的民俗风情,无恙就自己了解的大致说了一下。
无恙在兰都大学读大三了,来深圳也是因为女友时可意的邀请,她去年没回老家过年,今年便想回去,无恙寒假时间长,有的是时间陪时可意回老家黑龙江北安过年。
和许海兵聊天中无恙得知韦勇和傅美枝居然分手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感觉难以置信。
“四个月前的事了,”许海兵低声说道,“傅美枝去新加坡了,乡村里飞出来的金凤凰越飞越远了,韦勇却离不开乡土,一个人在乡里守着诊所。”
无恙叹了口气:“真是不敢相信,想也想不到他俩竟然会分手,初中时他俩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哎,可惜。”
“是啊,感觉好可惜。上个星期我去韦勇诊所看他了,要不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许海兵也是摇头一叹。
……
这时大堂一角传来电梯“叮”铃一声响,打断了两人的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翘首往那边看,只见电梯门打开,时可意和上官敏双双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
时可意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看见无恙她便小跑过来一把扑进站起身来迎上去的无恙怀里。上官敏则矜持的笑着走到许海兵身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
四人先回时可意上官敏住的小区宿舍,时可意上官敏要收拾行李。晚上七点,四人又一起去吃晚饭,因为许海兵和无恙住的宾馆不在一个地方,饭后只好各自打车。
“小敏姐,许海兵,我们先走了,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明年见。”时可意微笑着和上官敏许海兵两人道别。
上官敏挥了挥手:“也祝你们新年快乐,明年见。”
无恙牵着时可意的手在饭店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深圳的夜风带着海的味道,吹散了时可意的发丝,无恙伸手替她拢到耳后。
“火车票买好了吗?”他轻声问。
时可意从手提包里掏出两张火车票晃了晃:“深圳到哈尔滨直达的火车票没买到,我找忽兰姐托他老公找熟人帮忙才买到两张深圳到北京的硬卧,明天中午的火车,到北京中转再买到哈尔滨的票,春运这么紧张,哎还不知道到北京能不能买到票。”
无恙握住时可意的小手:“别担心,我们家可意吉人自有天相,会有办法的。”
公交车上挤满了下班的人群,无恙用身体为时可意隔出一小块空间。时可意的脸颊贴在他胸前,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车窗外的霓虹在夜色中拉出长长的光痕,像是一条条通往远方的路。
回到时可意的宿舍,无恙惊讶地发现她床边地上堆着两个大行李袋和一口拉杆皮箱。
“这都是.要带回去的?”
时可意不好意思地点头:“给我爸妈带的一些广东和深圳特产,手表、衣服,还有……”她指着那个拉杆皮箱,“这里装的都是我的衣服。”
无恙试着拎了拎,最重的那个行李袋至少有十几公斤。他深吸一口气:“看来明天上午咱们得早点出发。”
“嗯,听你的。”
第二天中午,腊月廿八的深圳火车站还是人山人海。无恙扛着两个行李袋,时可意拖着皮箱,皮箱拉杆上还绑着两个稍小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两人一路上吃的食品和水果零食等。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向检票口,他们被推挤着向前移动。
“抓紧我的手!”无恙回头喊道,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时可意的手指和他十指紧紧相扣,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无恙用肩膀顶开一条路,终于挤到了他们的车厢。找到铺位后,他已是满头大汗。
“你先上去休息,我把行李放好。”
无恙把时可意扶上中铺,自己开始整理行李。他自己的行李包里塞满了给时可意父母带的礼物,那个重的旅行袋子里装着时可意精心准备的年货——广东腊肠、蚝豉、瑶柱,都是东北少见的海味。
火车缓缓启动,深圳的高楼大厦渐渐远去。时可意趴在铺位上,透过车窗看着城市轮廓在视野中消失,轻声说:“无恙,幸亏有你陪我一起,要不然这么多行李我都不知道怎么上得了火车,你辛苦了,上来躺着歇会儿吧。”
无恙爬上她对面的中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我躺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下。”
傍晚六点,无恙去接开水把泡面泡好,两人就着买的榨菜、火腿肠等简单吃过晚饭。
夜幕降临,火车在黑夜里飞驰。车厢里铺位全是满的,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夹杂着列车规律的“咔嚓”声。时可意翻来覆去睡不着,探头看见无恙正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书。
“看什么呢?”她小声问。
无恙把书封面转给她看——《xxx基础》。
时可意笑了:“这么用功啊。”她伸手过去,无恙握住她的小手,柔柔软软的很温暖,好舒服。
“我不看书了,陪你说说话。”
“好,我喜欢听你讲大学里的事情。”
……
车厢里熄灯了,乘务员提醒旅客们休息,无恙不舍的想抽回握着时可意的手,睡吧,明天还有一天一夜的奔波呢。”他说。
时可意点点头,却没有松手,她牢牢扣着无恙那温暖有力的大手,两人就这样隔着过道,手指相缠,黑暗中静静的凝望着彼此。
腊月廿九上午,北京站到了。车窗外天空灰蒙蒙的,站台上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
“到站了,”时可意一下子坐起来,不小心撞到了上铺底板,“哎哟!”一声惊呼。
无恙闻声过来伸手扶住她:“撞头上了,疼不疼?”他轻轻抚摸时可意的头顶。
“没事,不疼,就轻轻碰了一下,你抱我下来,赶紧下车。”
无恙把时可意抱下来,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随着人群挪下火车。北京站的寒冷让他们同时打了个哆嗦,时可意赶紧从包里掏出围巾给无恙围上。
“你自己呢?”无恙关心道。
“我穿得多,你看我这大棉袄二棉裤,可暖和了。”时可意其实穿的是羽绒服,她故意这样俏皮说。“咱快去转车吧,不知还能不能买到票,得赶紧去买票。”
当他俩赶到售票大厅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傻了眼。十几个售票窗口前都排着蜿蜒的长队,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着“哈尔滨方向车票已售罄”的红字。
“没票了,这可怎么办?”时可意咬着嘴唇,眼中泛起雾光,“完犊子了,过年回不了家了。”
无恙把行李放在她脚边:“别急,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
他挤进人群中,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打听。有的售票员头也不抬地挥手赶他走,有的干脆挂出“暂停服务”的牌子。半个小时后,无恙垂头丧气地回到时可意身边,鼻子和耳朵冻得通红。
“都没了,”他声音沙哑,“连站票都没了。”
时可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怎么办,爸妈肯定在翘首以盼的等着我们回家吃闭圆饭……”
无恙蹲下身,对着自己双手哈了几口热气,然后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别哭,我再想想办法。”他环顾售票大厅一圈,突然眼睛一亮,“那边有个退票窗口,我去碰碰运气。”
退票窗口前同样挤满了人,无恙仗着身高优势,硬是挤到了前排。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大叔正在和售票员争执退票费的问题,无恙耐心地等在旁边。
“小伙子,你也是要退票吗?”大叔转头问他。
“不,我想买票。”无恙答道,“我想买两张去哈尔滨的。”
大叔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压低声音:“我这有两张今下午去长春的硬座,你要不要?要的话我可以原价给你。”
无恙心头一跳:“长春?没有到哈尔滨票吗?”
“小伙子,到了长春再转车就容易多了,回东北的火车到长春后几乎要下一半。”大叔说,“从长春中转换乘到哈尔滨容易多了,总比困在北京强。”
正当无恙犹豫时,退票窗口里的售票员突然开口问:“小伙子,你是去哪的?”
“北安,”无恙赶紧回答,“我女朋友家在那边,她两年没回家过年了。”
售票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的,圆圆的脸很有亲和力。她看了看无恙身后抹眼泪的时可意几眼,又问道:“姑娘,看你有点面熟,你叫啥名字?”
时可意愣了一下,走上前也看着她:“我姓时,时间的时,叫时可意。”
“你家北安几道街的?”
“八道街,”
售票员的眼睛闪了两下,忽然笑了:“你是老时家的闺女?你爸是不是叫时庆民?”
时可意惊讶地点头:“您认识我爸?”
“姑娘,我是你宋姨呀。”售票员有些激动的说,“原先住你家楼东边隔壁的宋姨,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了?”
人生有时侯就是这样奇妙,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竟然碰着了老乡,还是挨着屋的老邻居。宋姨当即拿起电话,几分钟后,她递过来两张火车票:“下午三点,txx次,硬座,直达哈尔滨,你们拿好。”
无恙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连鞠躬道谢。时可意则趴在窗口和宋姨隔着玻璃叙起旧来,原来宋姨调来北京工作已经十几年了,今天正好轮到她值班。
“你爸前几年还来北京开过会呢,还专门来和我见了一面。宋姨笑着说道,“你们去候车室吧,候车室里暖和,回家代我向你爸妈问个好。”
“嗯,谢谢宋姨。”
道谢告别宋姨,两人离开售票厅,这时北京的天空飘起了小雪。无恙和时可意在火车站广场找了家面馆,热腾腾的牛肉面下肚,全身顿时暖和多了。面馆的电视里播放着各地春运的新闻,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画面。
“我们真幸运。”时可意捧着热汤碗感叹。
无恙握住她的手:“是你幸运,走到哪都有贵人相帮。”
时可意笑着戳了戳他的手掌心:“那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你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这句话一出口,她的脸顿时飞红,而无恙却直接心都要熔化了。要不是餐馆里人多,大庭广众的,不然他真想把她搂过来好好怜惜一番。
下午的北京站比上午更加拥挤。txx次列车停靠在三站台,他俩又是一番进站安检拥挤,折腾好久终于上了火车。硬座车厢已经坐满了人,连过道上也站满了旅客。他们的座位靠窗,叫起来临时占了他俩座位的旅客。
“你坐里面。”无恙把时可意让到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过道边,用身体为她隔出一方相对安静的空间。
火车启动后,车厢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鼾声。时可意靠在无恙肩上昏昏欲睡,无恙则保持着清醒,时不时的看几眼行李。
深夜时分,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时有乘客上下车,车厢里一阵骚动。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站在过道上,孩子哭闹不止。无恙看了看疲惫的时可意,起身让出了座位。
“您坐我这坐会儿吧。”他对那位母亲说道。
妇女感激的道声谢,抱着孩子坐下。无恙站在时可意旁边,手扶着座椅靠背。时可意仰头看他,眼中满是心疼。
“你坐吧我站一会儿。”她握着无恙的手小声说。
无恙摇摇头:“没事,我站着也能睡。”
时可意往里面挪了挪,硬是挤出一小块位置:“一起坐。”
两人就这样紧紧挨着坐,到后来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时可意坐在无恙的腿上,无恙双手环抱着她。时可意的头抵靠在他胸前,无恙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发,静静的相拥而坐,温馨又甜蜜。火车在黑夜中穿行,车窗外面结了一层薄冰,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除夕当天上午,火车终于驶入哈尔滨站。两人疲惫不堪地下了车,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售票厅购买去北安的车票。这次运气不错,买到了上午十点的火车票。
“再坚持一下,”买完票出来,无恙捏了捏时可意的手,“晚上就能吃上你妈包的饺子了。”
“嗯,”时可意笑着点头,“我们去吃碗馄饨吧,哈站对面有一家春满馄饨店他家的馄饨特别好吃,大雪咆天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老得劲了。”
“走,去吧。”
哈站广场对面,南岗客运站旁边不远处的春满馄饨店,无恙和时可意美美的嗦了两大碗馄饨,热劲鲜香的馄饨下肚,顿时就感觉零下三十度的哈尔滨也不那么冷了。
吃完馄饨,两人进站上车。过了松花江,绿皮火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白雪覆盖的北大荒平原上。每一站都有旅客上下车,车厢里弥漫着烟草、食物和人体混合的气味。时可意和无恙轮流小憩,互相照看行李。
下午五点,火车终于缓缓驶入北安站。从出站口一出来,时可意一眼就看见了父母的身影。
“爸、妈,你们怎么不在家待着呢,这大冷天的,不用接。”她一把抱住妈妈李金凤,既高兴又心疼爸妈这大冷天的还过来接站。
无恙提着行李跟在她后面,看着时可意扑进妈妈的怀里,他点头和时可意的父亲——一个身材壮实的东北大叔打招呼:“伯伯好!”
“阿姨好!”
“一路辛苦了无恙,把一个行李包给我来提。”
时可意妈妈李金凤这时也说道:“我姑娘带这么多行李,得亏有无恙你,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可怎整,无恙辛苦你了哈,累坏了吧。”
“不辛苦,阿姨我没事的。”
“走,咱们打辆出租车回家,这外边冷,有话咱回家慢慢唠。”李金凤拉着闺女的皮箱,向停在车站广场边的出租车招手。
出租车载着他们四个拐入乌裕尔大街,往八道街方向驶去。北安街头早已经张灯结彩,鞭炮声此起彼伏,浓重的年味弥漫了整座城市。
汽车驶过积雪的街道,时可意靠在无恙肩上,手指着窗外的景色给他介绍。无恙望着这个以前只来过一次的北国小城(那次还是五一假期时陪时可意回来的),既熟悉又陌生,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里是他深爱的人的故乡,这里也将成为他爱的地方
回到时可意家,李金凤便去厨房忙乎起来,时可意给妈妈帮忙打下手,厨房里回荡着母女俩开心的笑声。无恙则陪着时庆民坐在客厅沙发上说话,不一会儿时可意的大哥二哥一家都过来了。
晚上七点,年味从浓郁的饭菜香酒香里溢出来,暖人心田。客厅的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酸菜肉、蘑菇炖小鸡、酱焖肘子、锅包肉、地三鲜……十几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子,中间是一盖帘刚包好的饺子。
一家人推杯换盏,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看着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团圆又幸福。
窗外,北安的夜空突然被绚丽的烟花照亮。零星的鞭炮声渐渐连成一片,远处的天空接二连三升腾起璀璨元烟花,在寒冷的夜空绽放,美丽极了。老时家也燃放了鞭炮和三桶烟花,时可意的侄儿侄女们高兴的拍手又叫又跳,开心极了。
“来,无恙,”两个哥哥给无恙倒了一杯北大仓,举杯说道:“欢迎你来我们家过年,来干杯,新年快乐!”
“干杯,新年快乐!”
“祝爸、妈身体健康,新年快乐!”
“好,好,孩子们你们都快乐,新年快乐!”
“干杯!”
……
无恙双手托着酒杯,一口而干。放下酒杯,他看着时可意幸福甜美的笑脸,心里暖暖的。在这个寒冷的北国小城,家的温暖包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