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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一开始便起疑心了,但她一直认为古代官宦家庭最是重视子女,尤其那林成又如此看中颜面,不可能随随便便捡一个孩子回来养,直到王氏前日说漏了嘴。

加上之前种种,她才终于断定。

林成的确不可能养别人的女儿,但王氏就不一定了。

就是何氏,都会为了能在真相暴露的时候稳固自己的地位而不惜假孕,借腹生子。

当初王氏连续两胎都是女儿,在何氏进府就是专房之宠的情况下,未必就不会想到这个办法。

但当初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一切,还要等她做完那件事后,才能彻底敲定,否则一切就都只能算是猜测。

林舒宁此刻的秋水明眸沉静而深远:“莲儿,你猜测的也正是我怀疑的,你放心,我会尽快调查清楚这件事情,给自己一个交代。”

也给原主一个交代。

“嗯!说不定小姐其实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有着疼爱你的父母和兄弟姊妹。”

莲儿说这话的时候,林舒宁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了云晟夫妇的身影。

她怅然地笑了笑,自我宽慰着,虽然将军府的家庭氛围是她一直所向往的,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敛起水眸,正准备回房休息,就听院外传来一道质问的声音。

“何姨娘刚刚来你的院子里干什么?”

林舒宁回眸看去,就见林成背着手,眼眶乌青,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那双无神的眼睛仿佛不能聚焦,浑身上下满是疲态,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一般。

她心中冷笑一声,看样子,这几日何氏还是不死心,在床事上没少努力,把林成都快榨成人干了。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怕是林成虚得寿命都要折半。

“你这是什么眼神?听不到我问你话吗?”林成见她一直不说话,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耐烦。

林舒宁语气淡漠,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若是想知道,到她的院子里去问她不就行了,来我这里干什么?”

林成语噎,但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继续道:“罢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事情要和你说。”

“何事?”

“你如今已经及笄,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为父近日为你挑选了一门好亲事……”

林舒宁打断他,冷嗤一声:“你这是又看上哪家的王孙公子了?

林成,你有时候想的是不是太美了,你真的以为如今的我还会任你摆布,被你逼婚嫁给像周远那样的纨绔子弟?这段日子,你借着我的名声,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现在还想来给我找麻烦?”

她含着讥诮的笑意瞥他一眼,那一瞥间飞掠的眼风,比日光还灿烈几分。

林成被这样的目光一扫,瞬间感到了一股没由来的压迫和臣服感。

他突然意识到,当初那个面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女儿,早就已经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影子了。

眼前之人虽然与她有着同样的相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有着难得一见的聪慧果敢。

甚至,早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长到了他不可掌控的地步。

林成攥紧拳头,不,他决不允许他的棋子脱离掌控。

他强装镇定地辩驳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国公府一家世代为官,根基深厚,当初你若是嫁过去,那便是未来的国公府夫人,这样好的婚事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福气?”

噙着一丝冷笑,林舒宁道:“那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这样的话说出口,你也不怕闪了舌头,林柔安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不过也罢,我就等着瞧瞧,看看那周远会不会如你所说继承官位,林柔安又会不会如你所愿成为国公府夫人。”

林成脸上已经有了愠色:“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安嫔娘娘最近对你很是感兴趣,一旦敲定下来,你与三皇子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嫁也是嫁,不嫁也是嫁!这是皇子,可容不得你像上回一样放肆!”

他深深地瞪了一眼林舒宁,眼中的威胁不容置喙。

林舒宁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又散开。

那安嫔为了争宠,不惜给景盛帝下毒,如此不择手段,景盛帝就算是有再宽阔的胸膛,也不会容忍太久,怕是早就已经在暗地里寻机搜证,准备给予她致命一击了。

更何况,景盛帝倨傲隐忍,冷意持重,乾坤在怀。

若是不出意外,他怎么会将精通毒术的救命恩人,嫁给毒害自己的人,给自己留后患?

这寻常人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安嫔竟然如此糊涂,还有林成,不知是不是被权利蒙蔽了双眼,竟然参悟不透其中的端倪。

林舒宁眼前浮现出江宸持扇微笑,风姿绰灼的身影,心中暗叹,这三皇子瞧着并不像看起来的这般人畜无害,想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却没想到,有着这么一个做事情不过大脑,拖后腿的娘。

她眼中闪过一抹寒芒,淡道:“你想让我嫁过去倒是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如若皇上将我赐婚给三皇子,我自会顺从,反之,你是懂我脾气的。”

林成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易就松口,下意识接话道:“什么条件?”

“何氏列出的账目上,有一千两的抚养金,只要你不要这笔钱,我就答应你。”

林舒宁语气似笑非笑,眸中酝酿着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

林成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又不知问题究竟出现在何处,内里抓心挠肝的难受。

这一千两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甚至可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

但如果能用这笔钱,换来一个能与三皇子攀亲的机会,对他日后的仕途可有着实打实的好处,一旦三皇子登基称帝,那他便是从龙之功,光宗耀祖。

日后,提起他林成,再没有人会想到他是穷乡僻壤的吏部侍郎出身,想到的只是他审时度势,慧眼识人,一步步得到的成就!

“此话当真?”林成谨慎地问道。

“当然了,不过我要你在账目上写的是我已经还完了,而不是你不要了,否则,你若是出尔反尔,可如何是好?”

林舒宁说完,莲儿已经会意地将笔墨纸砚拿了过来,一根狼毫笔被塞到了林成手中。

林成眉头紧皱,看着摆放在桌面上的那张薄纸,迟迟没有下笔。

他抬眸看向林舒宁,额上印出深深的纹路,斟酌道:“你若是出尔反尔呢?”

“无需担心,”林舒宁说着,将笔从他手中抽过来,另行展开在旁的一页新纸,“我也给你立一个字据。”

话落,她提笔在白纸上行云流水,笔意潇洒地落下几句话。

「如若皇上下旨将我赐婚给三皇子,我定尊崇圣意,定不会做出有辱尚书府之事。——林舒宁立」

林舒宁命莲儿取来红色的印泥,摁下手印后,抬眸淡道:“这手印大理寺自然能鉴别,一旦我出尔反尔,你大可让大理寺贴到京城的告示榜上,让满京城都知道我林舒宁是个什么样的人,名声毁于一旦不过你一念之事,如此,可算是有诚意了?”

林成见状,内里的一颗心开始蠢蠢欲动。

半晌后,他倏地抬笔,在账目末尾落下「已经还款」四个大字,并摁上了手印:“成交。”

他将林舒宁立的字据收进怀中,鹰隼般的眸光盯着她看了一眼,没再多留,转身大步而去。

莲儿将账目仔细收好,看向林舒宁,道:“小姐,这钱你不还就是了,还与那林成立什么字据,若是皇上真的为你和三皇子赐了婚,那岂不是不得不嫁了?”

林舒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放心,皇上是绝对不会为我和三皇子赐婚的,至于这钱,我若是直接不还,那麻烦就是来找我的,但若是让林成承认我还了,那麻烦就是找他的。

你仔细想想,何氏那边放黑钱的人催的急,可钱还没到林成的手上,他便说我已经还了,何氏岂不是要气死了,岂不是会闹死她?

更何况,这个有林成字迹的账目,可还有着大用处呢。”

林舒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们这段日子靠着我的功劳,风光得意了好一阵子,也是时候,该到头了。”

莲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本以为自己跟了她姐小姐这么久,能将她的聪明才智学个七八成,但现在看来,怕是连五成都没有。

她仰慕地看向林舒宁,暗暗下定决心,她也要努力,一定要成长为一个能帮到小姐的人。

“小姐,中午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莲儿边挽起袖子边道。

林舒宁仔细想了一下:“我想吃口菇肥鸡、黄焖羊肉、清蒸鲤鱼、熏肘花小肚……”

莲儿:“……”

看着莲儿越来越皱成一团的脸,林舒宁“噗嗤”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逗你玩儿的,随便来一点就行,我家莲儿做的饭菜呀,不论是什么我都爱吃。”

……

风声细细,慵懒的秋阳穿过萧瑟的树影,斑驳落在融化的积雪上,倒映出高远的天和绵软的云,像凝固的银色波涛,一片光彩皑皑,熠熠生辉。

院落内,丫鬟小厮捧着各种包装精美的锦缎、琉璃绣屏,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往屋内搬去。

王氏小口抿着雀舌,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礼品,露出餍足的表情:“这名贵的茶就是不一样,喝着味道都比寻常的茶要绵长醇厚,瞧瞧,这茶叶小的跟鸟雀的舌头一般。”

一旁的丫鬟迎合地笑了笑:“夫人,奴婢听说,这雀舌茶就是因为大小如同鸟雀的舌头一样,才因此得名的。”

“废话,我还能不知道吗?!”

王氏恨恨地剜了她一眼,语气犀利地道:“外面的地扫了吗?就知道在这里躲清闲,还不快去干活?!”

“是。”丫鬟自知说错了话,红着一张脸垂下头,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

王氏面色铁青,前日林舒宁说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她愤恨地锤了一下桌子,冷哼一声。

那些贵妇们就算是瞧不起她又怎么样,还不是乖乖地捧着她,前仆后继地给她送来了这么多的礼品。

等她的柔儿成为了国公府夫人,她自能跟着抬起头,才不用借着那个小贱人的光。

现在不过是给她点面子,让她不至于一个人站的太高太清冷。

正想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喊声:“夫人,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