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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得胡言!”

江弘心口一窒,身体瞬间绷紧,他攥紧拳头,冷声怒斥道。

“呵呵……”江宸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姿态优雅风流,看向江弘的上挑眼角越发的华光摇曳:“臣弟言尽于此,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弘,越过他往后宫走去。

长夜寂寂。

白玉石地被远处灯光照得如同深渊的水面,宫道两旁数日前仍拼死热闹了一阵的花景,终是抵不住这秋日陡然而起的冷风,俱都失了颜色,零零落落地从枝头旋旋转转飘下。

江弘停留在原地,任由骤起的冷风吹在身上,落花瑟瑟吹落他的肩头,霎时便有了几分繁华谢尽的悲冷与苍凉。

他站了好半晌,才终于挪动了脚步,面上刚起的欣喜已然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蹙的眉头以及阴云翻滚的眼神。

江宸方才所说的话,倒是实实在在地提醒了他。

江煜此次回京的目的,绝对不止是他先前所想的那么简单,现在朝中所有人都在时时刻刻关注着他屁股下的位置,江煜又怎会是个例外?

他上了马车,背靠软垫,大掌抵在眼睛上,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愚蠢。

不过区区几日的合作,他竟然就忘了自己最初便对江煜生起的戒备,还需要江宸来提醒他,或许这就是父皇为何会一直对他如此漠视的原因吧。

他坐直身子,眸色幽深一片,冷声开口:“回府。”

驾驶马车的侍卫自知气氛不对,不敢耽搁,立刻拉动缰绳,滚滚车轮碾过月色浸染的宫道,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翌日,晌午。

忙碌了足足一早上的陈昭,轻轻叩响书房的门。

“进来。”

听到屋内传出声音,陈昭推开门,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进去:“主上,该吃药了。”

“嗯。”江煜此刻正在翻看着手下呈上来的情报,他头都没抬就接过药碗,面色未变地将黑乎乎一看就苦口的药汁一口全喝了。

喝的人没什么反应,看的人却死死皱紧了眉。

陈昭口中疯狂分泌着唾液,仿佛喝下去的人是自己一样。

但他也清楚,这么多年来主上一直在治病解毒,苦的甜的酸的辣的,哪一味主上没有试过?

如今三小姐为主上开的药方,是实打实的有效,主上的状态在肉眼可见地变好,就算这药真的难以下咽,只怕在主上心里,这也是最可口的良药。

江煜拭了拭嘴角,抬眸看向陈昭,问道:“我安排给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陈昭拱手:“给太子殿下准备的薄礼都已经安排好了,有皇上御赐的点心三盒,药材若干,另外还有掐丝玉樽摆件三台,皇上昨日送来的赏赐,也都一一清点后放到了库房里。”

江煜似乎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暖意:“我记得父皇昨日送过来的赏赐里面,有一串普心寺供奉的佛珠手串?”

“是。”

“你取出来,再命巧匠制作个盒子,本王另有他用。”

陈昭撇了撇嘴,心中直打哼哼,什么另有他用。

摆明了就是要给三小姐,还装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家主上终于还是掉进了温柔乡,普天之下,怕是也就只有三小姐一个人,才不会看到主上那副高高在上,冷酷无双又生人勿近的煞神模样了。

但想归想,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他可不敢说出来:“是。主上,时候不早了,您该起身去太子府了,若是晚了,被那些大臣们发现了,定要捕风捉影地编排主上不敬兄长。”

“走吧。”江煜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去。

陈昭命人准备好马车后,叕一次充当车夫,驾驶着马车往太子府赶去。

日头高悬,阳光落在身上,令人泛起了一层薄汗,秋日的天气最是变幻莫测,昨日傍晚还下了一场小雨,今日就热的让人浑身如在仲夏,恨不得换上轻快的薄衫。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陈昭回首道:“主上,到了。”

说完,他率先跳下马车,替江煜撩开车帘。

门口看守的侍卫见到睿王府的马车,立刻转身进去通传,江煜足尖落地的同时,江弘便从门内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身段纤细,容貌姣好的裴妍。

“臣弟见过大哥,”江煜拱了拱手,而后他目光落在了裴妍身上,道,“大嫂。”

裴妍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略微欠了欠身子,礼貌地回礼示意。

江弘笑着拍了拍江煜的肩膀:“不用如此拘束,今日是家宴,你嫂子知道你今日要来,早早地就命膳房备好了饭菜,来来,快进来,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说罢,一只手揽着江煜就往府内走去,陈昭和门口的侍卫对接好送来的薄礼后,也跟了上去。

几人一路来到了内院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里,只见一张八腿方桌端落于中,桌子上更是摆满了各式各样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和美酒。

江弘压着江煜落座,一旁的婢女立刻就替两人斟满了酒杯。

“这么多年,你我兄弟二人,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前几日的征兵纳税一事办的如此圆满,全都要靠六弟你的配合,大哥我先敬你一杯。”

江弘说完,便举起了酒杯。

江煜见状,也同样端起酒杯迎了上去。

酒杯在半空中一碰,细瓷相撞音色清脆玲珑,远处的金腰燕被惊醒,啾啾地婉转轻啼。

江弘一口便将酒全干了,但江煜却只是微微轻抿了一口。

见到江弘面色有些不悦,江煜解释道:“大哥,臣弟这段日子胃病的旧疾屡次发作,今日怕是不能与大哥喝个痛快了。”

“瞧我!”

江弘目中幽光一闪:“本宫一时高兴,竟然将这件事情给忘了,来人,给睿王殿下上茶,六弟就以茶代酒吧。”

江煜颔首:“多谢大哥。”

两人又在饭桌上寒暄了几句,许是因为一个人喝酒终归是无甚趣味,江弘没喝几杯就招呼着吃菜吃饭了。

“来,妍儿,这是你最爱吃的醋鱼,本宫特意吩咐膳房为你加的菜,这几日你胃口不好,人都清瘦了,多吃一些补补身体。”

江弘柔声说着,夹了一块鱼腹嫩肉,递到了裴妍碗里。

裴妍瞧着那块雪白的鱼肉,胃中一阵翻涌,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压下自己的不适,淡淡开口:“妾身谢过殿下,只是妾身对这醋鱼已经吃腻了,不愿意再吃了。”

她表情淡漠,说话间带着分明的疏离。

可江弘却似看不出来一样,眼角眉梢依旧带着柔情:“无妨,你不愿意吃下回不做便是,你再尝尝这个,本宫记得你最爱喝这清炖菌菇鸡汤了。”

他端起碗筷,亲手盛了一小碗,放在了裴妍面前,一切都格外的自然,仿佛这一幕已经发生过千百遍一样。

鸡汤油腻的味道飘到裴妍的鼻尖,害的她胃中的不适更加厉害了。

她眼中闪过不耐,将碗筷放下:“殿下,妾身吃饱了,就先回房了。”

说完这话,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江弘,便在婢女的搀扶下,快步离开了。

江弘没有说话,脸色微微一沉,但眸中却肉眼可见地浮现出担忧。

他招手唤来自己的心腹,吩咐道:“许平,去请个太医来,本宫瞧着太子妃不太舒服的样子。”

“是,殿下。”

这一幕,引得江煜都抬眸瞧去。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这位大哥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走到哪里,前后都簇拥着一众下人。

皇后更是视他为心头肉,生怕他磕了碰了有哪里不是。

可以说,江弘从小便是受人尊捧长大,性格虽然没有三皇子张扬,但骨子里却是实打实的自尊与高傲。

可这样高傲的一个人,此刻正亲手为一个女子夹菜盛汤,低声诱哄。

哪怕那人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于他,也依旧维持着好耐性,甚至还在担忧她的身体,当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不过转念一想,他却又觉得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