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松了口气儿，大着胆子把酸枣仁茶又往四爷手边推了推，然后便躬身退到一边。
再然后，他习惯性地微微垂着头，面上是恭恭敬敬、风平浪静，可是只有苏培盛自己清楚，此刻自己心里正有风浪在咆哮。
主子爷是在看钮祜禄格格的口供吧。
当初古侍卫把钮祜禄格格审个底朝天，审问记录足有三指厚，四爷在过目一次之后，便就给收了起来，从那之后，也再没有拿出来过，自然也没有再提过钮祜禄格格。
以至于，苏培盛都把那位在贝勒府不过出现一日、却掀起狂风巨浪的钮祜禄格格给忘到了脑后。
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但是今夜，四爷突然又想起了钮祜禄格格来。
也不知道四爷这是怎么了。
四爷没怎么，他就是突然想翻翻钮祜禄格格留下的口供。
钮祜禄格格的口供，他之前已经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说实话，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什么八国联军把大清打得割地赔款，什么百年屈辱落后挨打，什么小小倭子几乎让华夏亡国灭种，什么美利坚丢投下区区两颗炮弹就能让倭子跪地求饶嗷嗷叫爹。
又什么六七十层的楼房，什么三四层可以跑车的马路，什么不用马却跑得比马车更快更稳的马车，什么不用蜡烛不用油改用电，什么电冰箱电视机电灯电话。
还什么看病去医院，里面的郎中看病不用望闻问切，却要抽血验尿验大便，什么开膛破肚掏孩子，甚至是劈开脑子掏心挖肺都是常有的事儿。
为什么四爷只看了一遍，然后就再也没有看过钮祜禄格格的口供？
因为三百多年后的事儿，对现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指导意义。
比如刚刚建立大明、正意气风发明太祖朱元璋，忽然得知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大明朝，只能维持二百七十六年，他就能改写历史了吗？
四爷并不这么认为。
历史无数次地证明，王朝的崩溃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因为朱元璋的提前干预，明朝或许能多出那么一两位明君，明朝因此也会续命个几十年，但是明朝的覆灭却是必然的。
就像曾经最辉煌的汉唐，也都有其灭亡的必然性。
腐败、党政、天灾、土地兼并、继承人选拔的失败，这些必然性从未因为朝代更迭而消失，反反复复地在每一朝上演。
哪个皇子不会琢磨这种必然性的形成原因与解决方案？
又有谁不会代入自己，试想自己有没有力挽狂澜的能耐？
可还是那句话，个人的影响是有限的，你甚至都不能左右下一代的行为思想，更何况是三百年后的事儿？
对于四爷来说，从之前的历史吸取教训，扎扎实实付出努力甚至牺牲，尽可能解决这些必然性，可比依靠所谓三百年后的预言来得实在。
所以，钮祜禄格格的口供，四爷也只是看了一遍。
之所以四爷没再打开第二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钮祜禄格格当时许是受惊过度吓得神志不清了，以至于很多口供明显就是在胡说八道。
什么孝庄皇后跟多尔衮有一腿！
什么万岁爷跟苏麻喇姑有一腿！
什么德妃跟隆科多有一腿！
什么废太子跟万岁爷的嫔妃有一腿！
什么老八跟自己小姨子有一腿，又什么老十七跟他未来的妃子有一腿！
什么他跟热河行宫的宫女儿有一腿，还什么他儿子跟江南名妓有一腿……
几百页、数万字的口供，可是里面横竖就写了两个字——
私通！
当然最离谱的还是他爹康熙竟然是孝庄皇后跟某洪姓奴才私通的产物！
别说当年负责审问的小古侍卫给吓得目瞪口呆，就是四爷看了这口供脑子里面都是“嗡嗡”的。
所以他有什么必要再看一遍这狗屁口供？！
他情愿去看维珍之前讲的发生在大明湖畔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痴女渣男、真假公主乱七八糟的话本！
但是今晚，他就是特别想看一看。
他强忍着几乎每页都少不了的“有一腿”，一页一页朝后翻着，直到停在了某页，四爷一字一字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问：所来之地婚嫁风俗。
这是当时四爷亲自列出的几个问题之一，由古德禄当面审问钮祜禄格格，因为是四爷亲自列的，所以古德禄就问的特别详细。
答：我没有结过婚，但是家里亲戚婚礼有参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