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直以来,丁源都是用温和的法子给万岁爷医治,万岁爷的腿疾见效是慢,但是却不至于伤及龙体,丁源的思路无疑是对的,但是……
架不住万岁爷不乐意啊。
长期被腿疾困扰,这本身就很痛苦,还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日常生活,更何况这人还是万岁爷。
万岁爷不能不暴躁,不能不一遍遍训狗似的训丁源,甚至还下令打过一回丁源的板子。
这就是杨志远刚刚被七爷举荐入宫侍奉万岁爷的时候,所面临的情况。
堂堂太医院院判都被打得血肉模糊,若是换成他……
杨志远都不敢往下想。
他已经开始后悔当初同意七爷的举荐了。
四爷跟七爷的出手大方、待人宽厚,让他误以为伺候万岁爷也没有什么不同。
结果,这其中的不同且触目惊心呢。
丁源那个年纪挨了板子,怕是一两个月都下不了床,万岁爷也腻烦太医院一众只会开太平方子的太医,所以就点名让新入宫的杨志远来伺候。
天知道,杨志远第一次入乾清宫的时候,腿抖得有多厉害。
待哆哆嗦嗦跪下来给万岁爷请脉,然后又双手颤颤查看万岁爷膝盖,头上传来万岁爷阴恻恻的声音:“你也觉得朕的腿治不好?”
那一刻,杨志远差点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炸开。
在恢复清明之前,他已经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不住口地道:“能治好!一定能治好的!”
语无伦次,还御前失仪,但是万岁爷却并没有生气府,反而高兴得很:“那往后就由你给朕医治。”
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万岁爷又说了什么之后,杨志远真是心死如灰,却还只能硬着头磕头:“是,微臣遵命!谢万岁爷隆恩!”
从那之后,就开始由他为万岁爷医腿,起先他也只敢像丁源一般用温和方子,只是迟迟不见效,再加上时值寒冬,万岁爷的腿疾反而还加重了,万岁爷自是龙颜大怒。
在挨了一顿板子之后,杨志远毕竟年轻底子厚,不会像丁源那样恢复得慢,但是杨志远也是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期间七爷几次着人递话,让他务必尽心伺候万岁爷,不要连累家人。
再次前往乾清宫、再度跪着给万岁爷请脉,头顶再次传来万岁爷阴恻恻的声音——
“你老实说,到底能不能治好朕的腿疾?”
他能说什么?
当然是硬着头皮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一定能医好万岁爷的腿疾。”
“多久?”头顶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不耐。
他屏住呼吸,半晌他听到自己毕恭毕敬地回答:“请万岁爷给奴才半年时间。”
亏他一开始还同情丁源,人家丁院判到底伺候了万岁爷半辈子,就算万岁爷再如何动气,顶多挨一顿板子就是了,只要丁源不主动作大死,万岁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伺候自己半辈子的太医院院判喊打喊杀的。
但是他就不一样了,生死就在万岁爷一念之间。
要不怎么连七爷都着急呢?七爷明显是担心他自己作死还会连累到七爷府。
所以,什么温和方子,什么徐徐图之,压根儿就行不通,他只能用重药,尽快缓解万岁爷的腿疾,至于旁的,他根本顾不上。
在调整了方子之后,万岁爷的腿疾明显好转,万岁爷虽然喜怒不定,但却也算得上是赏罚分明,几次厚赏于他,对他明显越发信任,他在太医院的地位自然也不同以往。
这又让杨志远有些难以自控得飘飘然,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可是一举超过了多少入宫伺候半辈子的国手呢。
而这时候,卧床养病丁源总算痊愈归来,只是腿脚不如从前利索了,这是受刑的后遗症。
丁源微微跛着脚,费劲地去给万岁爷请脉,期间因为手脚不灵活,竟在御前摔跤,引得万岁爷不悦。
丁源忙跪地给万岁爷请罪,然后又主动请辞。
万岁爷看着他花白的头发,还有行动吃力的手脚,倒是没有挽留,当场就允准了,还下令赏赐丁源白银千两。
丁源叩头谢恩,感激得涕泪横流。
当天,丁源就离宫了。
最后一次回到太医院的时候,丁源见到了杨志远,对着这个比自己年轻整整三十岁、如今正炙手可热的年轻人,丁源只留下一句话——
“入了宫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那时候杨志远还不甚明白,或者说他不想明白。
但是此刻此刻,听着万岁爷阴恻恻又不耐烦地问——
“迟早?你好好儿跟朕说说,这个迟早到底有多早。”
杨志远就突然想起了丁源的这句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