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姑断断续续说着,引得万岁爷抿唇笑了,然后一边伸手轻轻握住苏麻喇姑的手,一边柔声道:“朕要谢妈妈的地方也太多,只是朕平日也难以启齿得很,要不咱们是师徒呢,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
苏麻喇姑闻言也牵了牵唇,费劲扯出一个笑来,枯瘦的手指轻轻握住万岁爷的,目光看向还老老实实跪在床前的十二,然后又转到万岁爷身上。
“不过,有件事儿,奴婢却是要一定……一定再度谢过万岁爷,万岁爷许奴婢抚养十二阿哥,是把奴婢……奴婢当亲人信着怜着,奴婢……虽然不配,但……但是奴婢感恩戴德。”
“妈妈,您就是朕的亲人。”握着苏麻喇姑的手更用力,万岁爷眼眶微微泛红。
是的,苏麻喇姑就是他的亲人。
他年幼便出宫避痘,尚不记得阿玛额娘模样的年龄,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乳母跟苏麻喇姑。
他永远都忘不掉苏麻喇姑每天骑着高头大马从宫里来看他的飒飒之姿,忘不掉她手把手教自己学满文、谆谆教诲的样子。
比起乳母的小心翼翼,额娘的病病歪歪,健康飒爽又博闻广记的苏麻喇姑其实更像他心目中的额娘。
不仅如此,她比额娘陪伴他更长久,打他一落地,就有她陪伴在侧,到现在,他五十一岁了,苏麻喇姑就整整陪了他走过了半百人生,甚至比兄长陪他的时间还要长。
她也比乳母们更加专注忠心,乳母再如何疼他,到底还有自己的骨肉,她没有,从始至终她心里就只有皇玛嬷与他,后来又有了十二,她的忠心与心血一辈子都用在他们爱新觉罗身上。
这世上再没有比苏麻喇姑更让他放心的存在了,而今,这个陪伴时间最长的人,也要离他而去了。
比起听到恭亲王去世时候的平静,裕亲王去世时候的心情复杂,此刻,面对着即将要逝去的苏麻喇姑,万岁爷心里只有悲伤,连带着平日瞧着畏畏缩缩的十二,这个时候也顺眼了许多。
这孩子总是畏缩怯懦得压根儿就不像是个皇子,但是好在却是个忠心、孝顺的。
“妈妈,您可还有什么交代吗?”万岁爷主动询问。
苏麻喇姑面露感激,目光再度落到了一直忍着不哭出声的十二身上,然后又费劲着道:“万岁爷,奴婢斗、斗胆想请十二阿哥,送……送奴婢最后一程,若……若能如愿,奴婢不……不胜欣喜,下辈子还、还要伺候太后,伺候万岁……”
说不去了,苏麻喇姑的干瘪的嘴唇还在轻轻颤抖着,但是却再发不出一个音了,只有一双昏黄的眼睛还在看着万岁爷,带着浓浓的乞求。
“好,朕答应你,”万岁爷深吸一口气儿,喉头微哽,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一丝颤动,“你答应朕的,也要记得。”
苏麻喇姑已然说不出话了,她费劲地冲万岁爷眨了眨眼,然后还想再转头去看看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只是不待看清十二的脸,她蓦地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再没有了动静。
十二怔怔地看着努力还想看清自己最后一面的养母,看着她那张似乎还有叮嘱尚未交代、微微长开的嘴,脑中一下子就想起了从前跟苏麻喇姑的对话——
“你这性子适合去宗人府,只是本事还差得远。”
“恭亲王的丧礼你觉得办得如何?”
“办得……很体面。”
“既是不懂就要学,想要进宗人府,就得让万岁爷看见你的能耐,而这条道儿最方便。”
“可……可是皇阿玛未必就能想起我啊。”
“没事儿的,有阿扎姑在呢。”
“阿扎姑,您不用为了我去求皇阿玛,如今外头都在传皇阿玛要第二次大封皇子,我……我好歹能捞个贝子,日子总能过下去,我……我不该让您费心的。”
“阿扎姑,别去求皇阿玛,不该……不该您去的……”
“不要……”
“知道了,阿扎姑听你的。”
不,你根本就没有听我的!
你骗我!
“阿扎姑!”十二伏地痛哭。
……
苏麻喇姑虽是宫女出身,但毕竟身份不同,既是万岁爷的启蒙先生,又是十二阿哥的养母,自然葬礼规格是不能按宫女来办的。
万岁爷下令以嫔位的葬礼给苏麻喇姑操办后事,另外,安排十二阿哥主持打理上下。
除此之外,十二阿哥的生母万琉哈氏,被万岁爷下旨晋位定嫔,虽是临时下旨,但是好歹赶上了与成嫔、密嫔、通嫔一起的册封礼。
这也是时隔多年,万岁爷难得大封后宫。
随之而来的就是第二次大封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