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天色渐晚,街头的绿豆汤摊前已经歇火,商都重建区的灯火也一盏盏亮起。

临街的商号都开始收着门外的摊子,远处传来工地铁锤的回声,带着暮色里特有的余韵。

曹庚抱着最后一碗绿豆汤,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边沿,嘴角都是绿豆沫。

“好了好了,别喝了,”曹蕊将她怀中半湿的手帕给妹妹擦了擦嘴,“再喝肚子里要结冰啦。”

包国维看了看天,袖口上的表已指近七点,街角巡逻队换岗号声远远传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襟,转身对姐妹俩说:

“我这边得回一趟师部,有一些新的公文得马上处理。”

曹蕊闻言微微蹙眉,“那我们自己走回去也可以……”

包国维摆了摆手,转头望向路边站着巡视四周的年轻人,“小金!”

金志南听见喊声,立刻应声快步过来,他穿着一身长衫,头发短寸,

逐渐出形的身姿在昏黄路灯下愈发显得利落。

“师座。”

“你带几个人,把夫人和曹庚送回去。”包国维语气平稳,“沿途小心些。”

“是,师座放心!”金志南领命,随即挥了挥手,人群中立时出来了十几个便衣打扮的精壮汉子。

“早点回家。”,曹蕊替他整理了胸口的褶皱,目光柔和。

“嗯。”

见金志南一行人离开后,包国维转过身,与身旁的两名随行警卫一同沿着石板路朝街口走去。

刚转出两条巷口,一辆黑色的轿车便悄然地从昏暗巷尾驶出,稳稳地停在他面前。

前排副驾驶上的警卫长跳下车,快步走到后侧替他拉开车门,包国维无言点头,俯身上车,警卫随即跟入。

车门“咔哒”一声关上,发动机重新响起低沉的轰鸣,车辆平稳驶离老街,向商都城北而去。

沿路有三处路卡,均设有模范师与警察总队的混编哨位。

车窗未落下,但路卡军士望见车牌与司机的通行证后,几乎是立正致礼便放行——这辆车与那人,他们都认得。

穿过最后一道临时岗哨后,车子驶进了灯光下戒备森严的模范师军营大门。

尽管已是夜晚,营区却未沉入黑暗。

靶场那边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口令声,一支队伍正在进行夜间训练,

远处的灯火照出队列的影子整齐划一,一丝不苟。训练场一旁的器械架下,还有几人赤膊负重做着体能训练。

营内道路两侧,不时有执勤军士或干部经过,他们身穿最近下发的新式夏季军服,

保持原有同盟军的军装剪裁与颜色,但材质换成了轻薄棉麻混织,既透气又耐磨,

胸口的中山式暗扣改为更便于解脱的明扣。

车停在一栋灰砖结构、没有门牌的二层小楼前,楼体外形沉稳简朴,窗户极少且小,大多数用水泥封死,只留出一小格用于通气,

并在楼顶设有一道独立天窗,门前的岗亭外站着两名配带刺刀的警卫,见车到来后迅速立正,默默致礼。

包国维此时已脱去外套,身穿一件同盟军军官常服的内衬衬衣,衣角仍整齐掖入裤子。

门口的军官上前低声说了句,“张参谋长已经在里面了。”

包国维点点头,随即在几名等待已久的军士陪同下,迈步走入小楼。

这栋楼原是旧商都县署的残楼之一,经整修后被模范师军营征用。

内部不对外开放,无电话线路,且每层仅设一间主办公室与两间会议室,全封闭布置,墙体厚实堪比碉堡。

走进门厅的那一刻,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沉重的铁锁“哐”的一声,像是将外界所有灯火人声尽数隔绝。

这里,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的地方。

与外头军营里夏夜的燥热与火光不同,这楼里像是掘进地底的岩缝,

潮冷、密闭、无风,连墙角的水泥都透出一股难言的湿气。

昏黄的白炽灯泡吊在天花板上,间隔过大,每一段走廊都被拉出长长的暗影。

包国维未停步,亦未多看,径直朝楼梯走去,身后的几名警卫与军士保持着安静跟随。

走到二楼半段时,左侧一扇厚门后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呜咽声,像是被死死压住的哭喊。

紧接着,又是几下钝响,好像有人撞翻了桌椅。

随包国维一同进来的军士微微一愣,下意识朝那方向瞟了一眼,

但紧接着便被同伴扯了一下袖子,那眼神在昏光下只有一个意思——别多看。

包国维面无表情,步履如常,连眼神都未曾动一分。

地下室入口在最底层最北边的一角,是一扇黑漆铁门,门口两名持枪军士立正守卫。

见包国维到来,他们同时抬手敬礼,门随之被缓缓拉开。

一股潮湿腥涩的气息随即涌出。

地下室的温度比上层更低,像是从地底抽出的水井气,混着铁锈、汗味与风干血迹的刺鼻混合味。

昏暗的灯光下,三名囚犯跪在墙边,浑身血痕斑驳,皮开肉绽,

手脚都被粗麻绳死死束缚,脸部因淤血与撕裂几乎分不出五官。

他们的眼睛睁着,像死鱼一样泛白,却依旧喘息着。

靠在门边的墙边,几名模范师军士正默然立着,脱下外套的军上衣搭在一旁的铁钉上,

他们身上的军服内衬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部分,依稀肌肉线条紧绷,

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截泛着灰光的铁棍,负于背后,如铁塔般伫立不动。

张迷龙就在那几人之间。

他领口已经解开,袖口也挽至手肘,面上没有怒意,也无得色,只是眼神极静。

见包国维来,他立刻缓步迎上前来,低声说道:

“还是没招,这些家伙骨头是真硬啊,没想到汤恩波手下还有几个汉子!”

随后他挥了挥手,房间内众人立时离开,只有几名心腹军士留在房内,

“他们连情报部和日军接触的事儿都知道……肯定是有内奸!”

屋内顿时像是掉入井底,连灯泡都黯了一瞬。

包国维沉默良久,走近那些奄奄一息的人,缓缓倚在那张铁皮桌边,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住桌面,

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的钦佩,又像在冷笑:

“已经这副田地了,还是咬死不松口……不出卖背后的人,我是佩服的。”

他低头看着那其中一个脸肿如猪头的俘虏,“可惜了,真是可惜,用错了对象。”

他语气温和地说着,却每一个字都像针,钉进那人血肉模糊的耳孔里。

“要是你们面对鬼子也能有今天一半的硬气,那该多好?”

“呸!”

地上一个几乎只剩半口气的俘虏猛地挣扎抬头,肿胀破裂的嘴角撕扯着,喷出一口混着断牙的污血。

他仅剩的那只眼睛死死瞪着包国维,里面燃烧着绝望的疯狂:

其中一个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嘴角已经裂开,牙齿断了两三颗,混着血唾吐了出来:“狗娘养的……你派人跟鬼子谈,

跟藤田老鬼子谈……你他妈就是汉奸!”

“我、我兄弟们……不怕鬼子!”

他嘶吼着,声音因剧痛而变形颤抖,

“当年在南口……老子一个连跟鬼子死磕到底!活下来的……不到十个!你呢?!

现在……你跟人谈你妈的买卖?!”

“找死!!!”,一旁的心腹军士瞬间暴怒,手中的铁棍带着风声狠狠捅向那俘虏的腹部!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起,那俘虏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滚水烫熟的虾米,剧烈抽搐。

包国维的神情纹丝未动,没有愤怒,没有激动,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挑起一丝。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抬了抬手,动作轻描淡写,瞬间扼住了军士的进一步动作。

“——够了。”

他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有些意兴阑珊,“其实你们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和你们解释没有丝毫意义,

但……”

包国维背过手,缓缓踱开两步,皮鞋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

两名心腹军士此时猛然上前将先前那人架住,让他勉强站起来。

而包国维此时猛地回身!

那一刻,他眼中所有的温和、所有的平静都消失殆尽,只剩下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你们以为——!”

他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狭小的空间里,震得铁皮嗡嗡作响,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厉啸:

“在南口死过一回,就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了?!就他妈能站在这块浸满豫东军民血泪的土地上,来审判我包国维了?!”

他一步踏前,气势如山崩海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射出的子弹:

“我包国维!自上沪起兵!太湖!南都!彭城!兰封!商都!义阳!七场会战!转战四省!”

“老子亲自带人打掉了鬼子的海军陆战总部!老子刀下砍的鬼子佐官尉官,名字能写满这面墙!”

他猛地指向旁边的灰色墙壁,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昔日的尸山血海!

“你们——!” 他最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狠狠钉在那些瘫软如泥的男子身上,带着绝对的蔑视和不容置疑的裁决:

“没有资格评判我!”

“更没资格——评判我的模范师!!!”

那刚才还嘶吼的俘虏,此刻脸色由紫胀转为死灰,嘴唇哆嗦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彻底将他吞噬。

包国维没有再施舍给地上那些人半个眼神。

\"这些人——\"包国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声音里已听不出半点方才的暴怒,只剩下事务性的冷漠,

\"送去苦力营,和那些重刑犯、土匪编一队,豫东重建正缺人手,让他们去修路、挖渠、垒城墙。\"

他直起身,随手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朝门外走去,皮鞋踏在渗血的水泥地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明白!\",迷龙咧嘴一笑,露出黄黄的牙齿,\"正好北门那段城墙需要加固,前两天刚毙了两批不服管教的土匪。\"

说完,他便对着那几名心腹军士使了使眼色,随后出门跟上了包国维。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包国维走得很快,迷龙小跑两步跟上:

\"……师座,听说上峰给咱们的嘉奖已经在路上了?

……对了师座,这次抓人,宪兵队那个中尉孙诚表现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