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城,1940年5月28日,清晨六时。
灰蒙的江雾尚未散尽,城市已经被火光点燃。
空气里弥漫着炸药、石灰、尸体与焦油混合的气味,整座城市的血管都已经燃尽。
曾经的同盟政府陪都武城,已然成了一座坍塌的空壳。
日军华中派遣军第二军,第101师团下属波田支队的先锋部队乘坐海军汽艇沿江而上,在武城近郊岸边缓缓靠岸。
江岸线一片死寂。
巡防艇、帆船、破旧渔舟在昨夜就被遗弃在岸边,有的船体被炸裂一半,船帮上还挂着未干的血丝。
一具具同盟军士兵的尸体被江浪推回了岸边,横在浅滩之上,被江水轻轻冲刷。
江岸上的防御工事不是被拆卸,就是直接被弃置。
原本驻守的炮兵连与宪兵部早在昨日就已悄然撤离,只留下几门锈蚀的野炮孤零零地横躺在沙地上。
波田支队兵不血刃占领了北门,占据了北侧兵站,之后一刻不停,从北门直奔武城城中心。
波田重一坐在吉普车中,脸上不见笑,军服上是尘灰和汗水。
他拎着望远镜,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废墟上的几处高楼。
城市像是被野蛮扒皮,连根骨都暴露出来。
不久之后,波田支队占领了市区中心的武城市政府大楼,
楼前广场上的石狮已碎,铁门大开,一辆废弃的卡车正歪斜地撞在正门门柱上,
车后还挂着“誓死保卫武城”的白底红字横幅,在晨风中断裂飞舞。
“万岁!”
最先冲上二楼阳台的日军士兵叫出了这一声。
紧接着,整个武城城区响起连绵不绝的“天皇陛下万岁!”的呐喊。
声音滚荡在破城废楼间,如同雨后的雷鸣,一遍又一遍击打着破败的回声。
第一面旭日旗从楼顶升起,在冉冉晨光中高挂天际。
之前高悬的白日旗——象征同盟政权的同盟军旗被割断缆绳,随着风掉落,落在破败的旗座上,泥污与血迹交杂,如一面破布。
“快快快——”
一队行军摄影官举着三脚架与胶片机奔跑着冲向废墟。他们快速登上江汉关的钟楼平台,对准仍冒着黑烟的市区全景按下快门。
镜头定格在政务大楼的断墙之上,
一角民族复兴标语残布随风摆动,而主楼中央,一块半燃焦黑的木匾正慢慢脱落,掉入下方已经坍塌的会议厅。
而旭日旗,已高悬其上。
“昭和十五年五月二十八日——帝国陆海军再度攻占华夏陪都!”
这个消息以惊人的速度迅速传回了大洋彼岸的日本本土,
旭日旗飘满东京湾,从皇宫到浅草寺沿街挂满祝贺横幅,《朝日新闻》今日头版通栏,
“帝国再克华夏陪都——荣光闪耀武城!”
市区庆典还未散去,在东京皇宫西侧会客厅内却是一片沉默。
会客厅内,墙上悬挂着日本地图与战区态势图,桌前坐着的不是欢庆的民众,而是一众陆海军省、外务省与内阁成员。
时任日本首相近卫文麿坐于左侧,年轻的裕仁天皇坐在中央,面色平淡。
陆军大臣东条英机立于一侧,身着军礼服,佩刀未解,姿势端直如石像。他手中夹着数页纸,但没有递出。
“这么说来,帝国花了九个月时间,才拿下一座空城。
数万皇军玉碎、数亿军费开支却未撼动敌国政权,未摧毁敌国主力,未缴获战略物资,也未截断西南后路?”
过了一会儿,首相近卫文麿轻声补了一句:
“同盟政府军政主力已退入内陆腹地,我们所获……的确是废墟。”
空气仿佛凝结,这场声势浩大的“胜利”,在皇宫里却无人称颂。
窗外再度传来喧哗——远处广场上,人们在燃放烟花,广播里高喊着帝国荣光。
可那声音,像隔着两层棺材板,砸不到这里来。
裕仁微微低头,轻声道:
“昭和十五年的这一场胜仗……来得不值。”
话音一落,空气微滞。
近卫文麿心中一颤。
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收起了手中那份战况电报,掌心却已微微沁出汗意。
武城会战是他一手策划的军事战略,目的是为了分割协约军在西北、敌后势力范围与同盟军在西南各省的实控地区,
计划在九个月内对华夏同盟军军事力量进行毁灭性打击,一年内彻底解决华夏事变。
可眼下却是事与愿违。
或许是看出了裕仁天皇迫切想要解决掉华夏事变,将军队从华夏的泥潭中抽离出来的念头,
陆军本部参谋次长,闲院宫亲王面色凝重,
“陛下,华夏战场激战至今,已有近百万华夏军民命丧皇军之手。
除了继续战斗,我们已无路可退。
诚然,为了迫使华夏同盟政府屈服,帝国已投入极限兵力,目前确有陷入华夏泥潭的危险。
但……”,
言及此处,闲院宫载仁抬头凝视着年轻的天皇。
作为天皇的亲叔祖、皇室元老以及掌管帝国陆军的重臣,他的话语令在场众人皆为之一滞,
“战争本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国运,亦是实力。
四十五年前,我们赌赢了,成功拿下了华夏的tw;
九年前,我们再次赌赢,夺取了关东州(辽东四省)。
而今,我坚信华夏仍值得我们继续下注。”
裕仁闻之,心中涌起一股畅快之感。他本就缺乏足够的主见,当即颔首同意了载仁的观点,并示意首相近卫继续陈述。
沉默之中,近卫文麿缓缓起身。
他看了眼窗外吹着微风的庭院,又收回目光,语气温润,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诸位,我明日将以内阁发表一份声明。”
众人微微一动,没人打断。
“不是为了再次鼓动战争,也不是为了夸耀武城之胜。”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在场的陆海军省、外务省官员、内阁成员。
“我们拿下了武城,没拿下他们的意志。”
“若要终战,就必须让他们分裂。”
“政治,是最锋利的兵器。”
次日,《关于建设东亚新秩序的说明》在东瀛各大新闻社、军队机关与外交渠道同步发布。
“帝国对华战争,并非以征服为目标,
而是为唤醒东方之民族自觉,摒弃西方列强之殖民体系,促使华夏自我更新,走向和平共生的未来。”
“帝国愿以建设者之姿,协助中华建立新政府,重塑国家秩序。”
“凡愿共建新秩序者,皆为帝国之友。”
这一刻,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华夏国土上的战争焦点开始悄然变化——
从钢铁与硝烟的对撞,转向了宣言与信念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