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太子点头,神色见缓,又续道:“其次,得找个由头解了禁足,还得立下功劳,堵住悠悠众口。
眼下恰好有个机会——辽国那边前日派使者递了国书,想在吞海关外开互市,交换战马与丝绸。”
“互市?”太子皱眉,“那不是户部的差事?与孤何干?”
“大有关系!”幕僚往前凑了凑,“吞海关是颖王先前镇守之地,如今辽人指定要与赵国皇室谈判才肯开市。
您想,若能由您亲赴边境主持此事,一来可解禁足之困,二来互市若成,既能补足军中战马缺口,又能让国库增收——
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比在东宫禁足发怒可截然不同!”
他掰着手指细数:“更妙的是,辽太子帝厌箴还在边境。
您若能与他谈成互市,陛下和臣民定会觉得您‘有大局观’,说不定还能借此削弱颖王在边境的影响力。”
太子沉默了。
他盯着案上的碎瓷片,想起前日砸砚台时的疯狂,又想起幕僚说的“幼主”“兵权”,突然抬手按住眉心:“你的意思是,让孤主动求去边境?”
“非主动求,而是让群臣‘举荐’。”幕僚笑道,“户部尚书是您的人,明日早朝他便会发难,先为您开脱‘谋害皇嗣’的罪名,再顺势举荐您去谈互市。
届时陛下即便犹豫,也架不住群臣附和。”
窗外的灯笼晃过,映得太子的脸忽明忽暗。
他沉默良久,终于松了攥紧的拳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但你得保证,这互市谈判不能出岔子。”
“殿下放心。”幕僚躬身行礼,“臣已让人备好了辽人所需的货单——
他们缺的玄铁精锻术,咱们可以传授些许皮毛;咱们缺的战马,要指定三岁口的良驹。
只要您守住底线,必能成此大事。”
小满子在门边轻咳一声,示意巡夜的侍卫要过来了。
幕僚忙重新戴上绒帽,临走前又回头叮嘱:“殿下切记,明日无论听到什么,都要沉住气。
禁足是牢笼,也是保护伞,等您带着功劳回来,谁还敢小瞧东宫?”
太子挥了挥手,看着那道瘦长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殿内的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响,映得他眼底的急躁渐渐沉淀成一丝冷光。
次日早朝,太和殿的盘龙柱下气氛凝重。
赵皇刚落座,户部尚书便出列跪倒,朝丹墀叩了三个响头:“陛下,臣有本要奏!”
“讲。”赵皇捻着檀木珠,目光扫过阶下——
百里沙华一身墨色朝服立在武将之列,腰佩长剑,神色平静;
而太子的位置空置着,显然太子仍在禁足。
户部尚书抬起头,声音朗朗:“陛下,前日太子殿下因颖王侧妃安胎之事失仪,实乃忧心皇嗣所致。
然‘谋害皇嗣’四字,臣斗胆以为不妥——
当日如此多人在场,侧妃胎气不稳或有多种缘由,妇人怀孕本就千难万险,岂能单凭揣测便定太子之罪?”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吏部侍郎立刻出列附和:“户部尚书所言极是!
太子殿下素来仁厚,当日不过是与颖王起了口角,绝非有意为之。
陛下,太子乃国本,禁足多日已足见惩戒,若再苛责,恐寒了宗室之心啊!”
“荒谬!”御史大夫猛地出列,朝赵皇躬身,“陛下,太子殿下在东宫砸毁御赐之物,辱骂后宫妃嫔,此等行径若不严惩,何以正纲纪?”
“御史大夫此言差矣!”户部侍郎立刻反驳,“太子殿下那是‘恨己之失’,并非不敬陛下。
况且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辽国使者昨日又递国书,言明吞海关互市需皇室子弟亲谈,否则便要中止战俘归还事宜!”
这话让赵皇的手指顿住了。
他看向殿外,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龙椅扶手上,映得鎏金纹路闪闪发亮:“辽人当真如此说?当真是不守信义。”
但是敌强我弱,就算是赵国再打过来又能如何?
“千真万确!”户部侍郎连忙递上国书副本,“辽太子帝厌箴言,互市乃两国邦交大事,非皇室血脉出面不足以显诚意。
如今吞海关外辽军仍有驻军,若谈崩了,不仅三千战俘归期无望,恐怕……
恐怕边境又要起战事。”
赵皇的眉头皱起来,年迈的他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想起前日皇后私下说的“太子需历练”,又瞥了眼阶下的百里沙华——
他似乎对这场争论毫无兴趣,指尖正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袍角。
“陛下,”户部侍郎趁热打铁道,“太子殿下虽年轻,却深谙朝堂礼制。
若派他去谈互市,一来能显我赵国诚意,二来也能让太子殿下在边境历练一番,知晓民生疾苦。
毕竟将来太子要承继大统,总不能一直困在京中啊!”
“可边境凶险,太子从未出过远门……”赵皇的声音带着犹豫。
他虽恼太子急躁,却也疼他自幼养在深宫,哪经得起边境的风霜?
这时,礼部侍郎突然施施然出列:“陛下,臣以为户部尚书所言有理。
颖王殿下近日忙于整顿军纪,分身乏术;
其他皇子非幼即弱,唯有太子殿下身份相符。
且臣已让人查过,辽人此次求互市确有诚意,他们急需我朝的草药与良驹,我们也缺他们的矿物与皮毛——这是双赢之事。”
他顿了顿,又道:“臣等觉着派三千精兵护送太子殿下,再请陛下派两名得力副将随行,定能保太子安全。
届时互市一成,太子殿下便是赵国的功臣啊!”
赵皇的目光在群臣脸上扫过。
太子党的官员纷纷躬身附和,连几位中立的老臣也点头称是;
而皇后一党的官员虽未开口,却也并无反对之意——显然皇后也默认了这个提议。
皇后可太想要太子那个蠢货离自己远一些了,时不时犯蠢的人,就算不是找自己麻烦也着实让人厌烦。
皇帝又看向百里沙华,见他终于抬眼,朝自己微微颔首:“父皇,礼部侍郎所言极是,儿臣愿听父皇旨意,选派副将相助。”
龙椅上的沉默持续了许久,殿内只听得见赵皇捻动佛珠的声响。
终于,他长叹一声,将檀木珠攥在掌心:“罢了。太子年少,是该历练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