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鼍乱世,为龙种,须咒以降龙之法。】
【且先以龙珠镇之,以怨鬼困之,以龙火弱之,以百法咒之,非龙魂不得释也。】
先不说后面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仙术仙咒,光是开头这两句就让在座的众人紧锁双眉——
“啥意思。”司马钰简单明了地抒发了心底的疑问。
霍远也没说话,他对法术什么的一窍不通,唯一接触过的就是巫锁庭送给他的那几件用来方便他生活的法器,对于法术的理论,大概还没有秦月知道得多。
秦月也没说话——这几个字她都认识,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仙界那边的翻译已经够接近大白话了。可她仍旧不敢说话,万一误解了哪个字搞岔了意思可就真的麻烦了。
——毕竟古文嘛,一个字拆出好几种翻译的情况有的是。
钟秋同样没说话,她肯定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只是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在看过那几张纸以后,视线一直游离在别的地方。
“‘我是坏家伙,还是龙种,必须要用降龙之法来对付我才行’。”余冕倒是没什么忌讳,直接说出了结果,“后面说的是镇压我的方法,用龙珠和无数的怨鬼,再加上龙火和各种咒语……”
说着说着,余冕的声音也变小了。
石碑和怨鬼他都知道,咒语什么的也就那么回事,但……
龙珠是个什么东西?龙火又是个什么东西?!
余冕是见过龙的,不过和其它见过龙的妖怪与鬼魂们一样,也都只是见过龙这种奇异的生物路过而已,而且还是在自己刚刚破壳的时候——那都多少岁月了。
不过他却没见过什么龙珠、龙火,也没在那块和白羽圣石一样的石头上见过可能相似的、珠子一样的东西——难道是镇压自己的时间太长,那玩意儿风化了?
除了这段开篇语之外,剩下的就是组合在一起、复杂程度惊人的仙术和仙咒的组合排列。有与幻术效果差不多的仙隐咒,有抽取妖气散于自然之中的移法咒,有与怨鬼们对抗的翻魂咒……
别说霍远了,钟秋看得都直头晕。
不过最后一句,余冕是看懂了——“非龙魂不得释”,这几个字说的就是司马钰,她已经有了地隐之相,十分接近“蛟”的外形了。
一开始他还对司马钰的身份存疑——在余冕的概念中,就算修为涨得再快,也不可能让她进化得如此快速,直到看见钟秋以后,余冕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倒霉的姑娘究竟有多幸运。
直到现在为止,在余冕的感觉中,如今的三界只有两位能与自己平分秋色,那两人还全都在这个屋子里。而这两位的其中之一,正在以某种难以察觉的状态影响着司马钰的一切。
如果说云若水给了司马钰一个很好的底子的话,那么钟秋就是不断将她塑造成型的外界力量。二者少了一个,别说什么“虺、“蛟、“龙”和那些大机缘,可能这丫头出生以后都活不到一周年。
不过就算如此,她的成长速度也有些过于快了。五百年的虺,五百年的蛟,结果算上虚岁她还没用到二十年。
——要知道很多妖怪想要从“畜道”修到“妖道”,从野兽变成一个能够控制妖气的、最不起眼的小妖,也要经过至少五十年的岁月。
绝大多数“畜道”中的生灵都是活不到这个岁数的,受限于当前的环境,绝大多数的蚺最终寿命顶多也就能到三十年左右,在成为妖怪之前,众生灵首先要做的就是在感知自然的同时、能够尽可能调用自然的力量来延长自己的寿命,至少也要坚持到自己能够拥有妖气为止。
可就算再怎么快,再怎么有贵人扶持,二十年就想达到一千年的修为——
除非和人类那两位七圣一样,像让渡法术一般将妖气让渡给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每种妖怪的妖气类型都完全不一样,同种妖怪不同阶段的妖气也不能互相兼容。也就是说,司马钰继承的那些云若水的妖气,她现在是完全无法使用的,不然云若水也不用求着钟秋来帮忙压制了。
余冕这才注意到,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小半妖,身上竟然充满了如此多的谜团。
“你想到什么了?”看着钟秋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老鼍低声询问着,“对于这段话,你有什么线索么?”
“没有。”钟秋回答得很果断,两个岁数比自己大那么多的老东西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算天赋再高也没用的。更何况什么“龙珠”、“龙火”之类的东西,就连从前钟家的古籍中都没有任何记载,她又怎么能够想象得出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我在意的并非是这段话本身的意思,而是……”
钟秋说到这,抬起头分别看了霍远和余冕二人一眼:“……究竟是谁把这个消息刻下来的。”
霍远和余冕对视了一眼,眉毛顿时皱得更紧了——
是的,或许这个问题要更加严重一些。
就连他们都不知道,甚至都没见过“龙珠”、“龙火”,那刻下这段话的人又是从何得知的?!
“……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仙王陛下。”霍远是个做事效率很高的人,既然再怎么商量也商量不出结果来,不如回去找找关系、查查能查的资料,总比在这里瞎猜要强。
“那我……要不要知会一声夜疏雨陛下?”秦月看了看眼前的妖鬼仙三巨头,尝试着问道,“托钟姐的福,我在鬼界那边……还算吃得开,见酆都大帝不需要走审批流程的。”
“需要,不过不是现在。”钟秋拍了拍秦月的肩膀,“等我们回到万妖楼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就算是回鬼界,也要按照正当的鬼门程序走——你负责的鬼门区域虽然很多,但就算使用那些鬼门,想要去酆都城至少也要好几天的路程,一来一回怎么说也要一星期。而南风镇那边,有一个能大大缩短这个路程的人在,有了他帮忙,你可以当天去,当天就回来。”
“你是说……”秦月的眼睛亮了,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不,是一个鬼——可以极大地缩短这个路程。
觅踪鬼,梁平,一个在百鬼众中战斗力垫底,却有着随时随地能打开连接鬼界各处鬼门的这种奇异天赋的家伙。
有了他的帮忙,一天都是往多了说的,快的话,可能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是的,所以,为了效率一点,你还是先在这等等吧——我听小钰说,你不是还和那个周朗订下了一个什么契约么?”
“……那好吧。”秦月点点头,反正契约也没几天了,不如等五行大会结束、再帮小钰取回灵魂残片、跟着众人回到万妖楼以后再考虑这件事也来得及。
霍远和余冕也说这件事不急,三巨头对司马钰身体、灵魂以及妖气等全方位的诊断,就算保持现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负面影响。
而且凡事不宜操之过急,尽管眼下所有线索全都指向了司马钰——在征得了她本人的同意之后,余冕将解开锁妖阵的过程告知了霍远和钟秋,在尚不知是司马钰体内的白羽圣石对石碑产生的影响、又亦或是她已经显出“蛟形的部分特征,还是等一切都稳妥之后再来探求这几样东西和这个倒霉丫头的联系也不迟。
当然,这些是背着司马钰和秦月说的,这是钟秋和余冕共同的提议——两人都很喜欢这个倒霉丫头,她虽然看上去还算是开朗,也不会对什么事情钻牛角尖,只是这些烦恼,还是先由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来承担吧。
倒霉丫头还没到二十岁,她不应该浪费美好的青春年华,来考虑这些连他们三个老家伙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不过霍远在回去之前,令人感到意外地找商怀晚私下谈了谈,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只看到商怀晚在不停地点头,等到谈话结束,她就离开了院子。周家三兄妹想要跟上去,却被温清海拦住了去路。
“师父刚刚交代说,那个叫商怀晚的姑娘,现在由我保着。”温清海手中的剑被霍远拿走了,不过就算不用兵器,他也不会把这些五行师们放在眼中,“想要动她,先过我这关。”
“……堂文、堂武、堂香,退下,不得无礼。”周朗适时地出现在了院门口,被两个门徒搀着走路,好像受伤很重一样——其实他伤得并不重,只是几个重要的穴道被温清海打麻了,肢体活动得有些不太利索,“以后商姑娘的事情,我们五行师不再过问,她已经不再属于暗五行。”
“是的,她现在……是我的门徒,有什么事,先和我这个师父说。”柳垂莲仰头灌了口酒,“这是剑圣拜托的事情,而且,她也会参加接下来的五行大会,前三场考试我会抽时间给她补考,至于后两场,她会和你们一同进行考试。”
周家三兄妹互相看了看,又望向了父亲的方向,周朗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再问。
“丫头,以后我温清海罩着你——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看重你,但他老人家的眼光从未出过错,既然他交代了,我就会好好照顾你。当然,我不会时刻跟在你身边,如果你需要保护的话,这院子里的人可比我强多了,你找他们便是。但如果你想精进武艺的话……”
温清海进屋借来了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交给了商怀晚:“没几个人知道我电话的,都是熟人,想习武了就打给我,不管你在哪我都会赶过来。”
说完,他就跟着毒甲师们下山取钱去了——苟三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将车子的赔偿款直接结清了比较好。否则一旦穆小雅起诉自己,派出所那边一定会第一时间查清楚自己公司的位置。
苟三的公司是为了隐藏毒甲师的踪迹而开的,这要是被查了老底可还行?
不知道是因为温清海跟在一边给的压力,还是苟三这人真的很讲原则,总之晚上的时候,他就带着穆小雅的银行卡回来了。对方东拼西凑砸锅卖铁,再加上银行似乎有熟人,钱款很快到账了。温清海回来的时候,林默正在擂台上和商怀晚战斗,在问过修桦得知是在为前几场考试补考之后,便从后面走到评审台上,将银行卡交给了穆小雅。
回到修桦身边,长发的少年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对身边的妻子说道:“干嘛板着个脸,台上那丫头欠你钱了?”
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妻子有什么心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就是在想要不要杀了她。”修桦用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有些苦恼地说道。
“……能不能别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吓人的话,她招你惹你了?”温清海挑起了眉毛——无论是鬼气修为还是武术造诣上,妻子凭借她出色的天赋,一直都比自己强许多。但凡事只要没有涉及到自己和师父的话,她一般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情绪起伏的。少年的目光落在擂台上使用血鞭和林默对抗的年轻姑娘身上,不解地问道,“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能影响到修桦,如果不是自己,那一定就是师父了。
“他说,商怀晚,是整个三界之中,唯一能杀死他的人。”修桦面色凝重,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将来的某天,她也是唯一一个能接替他‘剑圣’位置的人。”
温清海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过了很久,他才小声问道:“师父亲口说的?”
“临走之前和我谈过,”修桦叹了口气,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叔父,如果真的有那么危险,叔父一定不会放任这姑娘自由成长的,“他说,商怀晚很有天赋,但心智尚未健全,容易被仇恨和诡计蒙蔽双眼,让我俩好好引导她一下。”
“……如果引导向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结果呢?”温清海抓了抓头发,他也没猜到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让我看着办……”修桦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叔父啊叔父……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两口子看着在台上被巨熊追得四下逃窜的商怀晚,同时翘起了腿,同时用掌心撑住了下巴,同时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