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葫岛,这座连接着无尽海航线另一头的前哨,与海旁城的粗犷壮阔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片被血腥与欲望催生出的、野蛮滋长的混乱之域。
尚未靠岸,一股混杂着浓烈海腥、汗臭以及若有若无血腥气的污浊空气便已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码头上挤满了各式锈迹斑斑、布满创痕的船只,缆绳如纠缠的水蛇,人声鼎沸,却又被稀薄的海雾包裹,显得压抑而扭曲。
吱呀作响的木板栈桥仿佛随时会散架。洛羽踏足其上,目光扫过岛内的高山与风格各异的建筑,最后落在眼前喧嚣的码头上。
这里汇聚了形形色色的觉醒者:在新岛的探险中一夜暴富、衣冠鲜亮踌躇满志、等待乘船回归海旁城的胜利者;失去所有甚至无力购买传票、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空洞的失意者;更多的,却是聚在角落低声交换情报、眼神警惕的老鸟,和像洛羽一样初来乍到、脸上写满兴奋与贪婪的新鲜面孔。
新鲜血液的注入让贪婪与躁动空前高涨,码头上立刻有数名掮客围拢上来,声音急切而充满诱惑:
“兄弟,新来的?组队吗?昨天才发现的新岛屿,初次开发!”
“独家消息,极雾岛东侧发现大片灵光草,高价雇护卫,灵晶日结!”
“招好手,血刃礁探索,分成绝对公道!”
……
喧嚣声浪中,真假难辨。这里没有大陆上的秩序,唯有海潮会建立在绝对武力之上的微弱管控,以及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法则。
洛羽面无表情,如游鱼般穿过热情过度的人群,依照张欢提供的攻略,自码头南侧一条不起眼的小道拐出。
沿途绕过三棵形态狰狞扭曲的巨树,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弄巷,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依山而建的三层精致小楼出现在洛羽眼前。
绣花楼。
此时黄昏刚过,天光未泯,楼内却已传出阵阵放浪诱人的靡靡之音。
洛羽抬头,瞥了眼楼上那扇未及关闭、飘出暧昧声响的窗扉,大步踏入楼中。
作为青葫岛最为着名的销金窟,绣花楼内的装潢极尽绮丽,丝毫不逊于大陆上的繁华之地。甚至于,因孤悬海外,少了诸多约束,此间的玩法更为露骨放肆,光顾的客人也更加肆无忌惮。
洛羽刚进门,便看到一些造型夸张、用途不言自明的辅助器具堂而皇之地陈列在大厅中央,旋即,无数衣着轻薄、身段妖娆的男男女女便媚笑着围拢上来。
洛羽身形微晃,轻巧地从脂粉阵中脱身,下一刻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角落楼梯旁的柜台前。
柜台后,坐着一位年过半百、浑身没有丝毫灵能波动外泄的老鸨,她面无表情,如同枯木般冷冷坐着,与周围的莺莺燕燕格格不入。
“我要买情报。”洛羽声音压得很低。
绣花楼,不仅是寻欢作乐的场所,更是新岛信息交汇之地。贩卖情报,是其隐藏的业务之一。
这是老牌冒险者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洛羽不是老牌冒险者,但洛羽却有张欢这个八面玲珑的幕后军师。
老鸨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珠在洛羽身上打量一番,墙上标记着“十七”的钥匙便自行飞起,落入洛羽手中。
“三百灵晶。”
价格堪称狮子大开口!要知道,即便是慕容屏这等世家小姐,随身携带的灵晶也不过千余。
这三百灵晶,足以榨干一个普通觉醒者的全部积蓄!
洛羽却无丝毫犹豫,抬手间,三百枚流光溢彩的灵晶已整齐码放在柜台之上。
从棉南镇熊哥处得来的“横财”,让洛羽暂时无需为灵晶发愁。洛羽缺的,是将灵晶转化为实力的渠道。
在危机四伏的新岛,死人,是用不着灵晶的。
“三楼左转,第七间。”老鸨干枯的手掌一挥,柜台上的灵晶瞬间消失。她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桩最寻常不过的交易,随即又垂下眼皮,继续打盹。
洛羽从老鸨身旁走过,顺着她身后的楼梯拾级而上。耳畔的欢愉之声渐浓,直至三楼,周遭反而诡异地安静下来。
推开左手第七间房的房门,内里是一处雅致套间。
一幅鸳鸯戏水屏风分隔内外。内间帷幔低垂,海兽造型的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气息甜腻。外间却布置得简洁干净,窗扉半开,残余的天光透入,映照出一侧的书桌与书架,满是书卷气息。
一名身着轻纱的女子正坐于桌前,手捧书卷,静心阅读。
听到脚步声,女子合上书册,缓缓抬眼:“说吧,你想要什么?”
声音酥软,带着一丝慵懒。
洛羽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轻纱难掩其下姣好曼妙身段与雪白如玉肌肤,眼前的女子绝对称得上人间尤物。
尤其是那双抬起的眸子,风情万种,仿佛能沁出水来。
然而洛羽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收敛心神,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想要打听一个名为陈雪蝶的女孩。”
“五百灵晶。”女子甚至没有询问更多,直接报出价格。
洛羽直接取出相应数目的灵晶推过去。
女子收起灵晶,走向门口,对守候在外的侍女低声吩咐几句,旋即返回:“已让人去查。不保证有结果。”
五百灵晶只换回一句“不保证结果”,洛羽脸上却无半分波动。
他随手又在桌上排出五百灵晶。
“极雾岛的所有信息。”
女子收了灵晶,莲步轻移至一旁的书架前,素手轻抬,勾下一册手指粗细的卷宗。
“在此阅毕归还,不得带走。”
洛羽快速翻阅起来。绣花楼的情报果然非坊间流言可比,卷宗内不仅详细记录了极雾岛已知的各种妖兽和特殊环境,更附有数份标注详尽的地图。
可惜的是,觉醒者之间广为流传的“血煞手”等传闻,卷宗内却不见半点记载。
“看在这些灵晶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近期莫要前往极雾岛。”女子忽然开口。
“因为‘血煞手’?”洛羽抬头,目光锐利。
女子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之前的侍女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张薄薄的纸条。
女子接过,只扫了一眼,便递给洛羽。
洛羽翻开,只见上面简洁地写着:
“陈雪蝶。女。约十七岁。擅长用剑。初现于鸣枭岛、月亮湾一带活动,后随队前往极雾岛,失踪。疑似……死于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