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帝清,不过才走出宁修的院落不久,001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宿主的灵魂溃散似是在减缓。】
帝清脚步一顿就慢慢续上,他指尖把玩着那把匕首,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好半晌,他把玩匕首的动作才是一顿,他指尖落在了心脏处,轻轻拂过。
嘴角带了些弧度,却也只是一瞬就平了平。
宁修的灵魂烙印,在拖延着他的灵魂溃散。
代价是什么?
他这么做,是不是心里……
嗯?
不对。
帝清停住了脚步,闭上了眼细细的感受着。
好半晌他才睁开了眼。
是莲心。
莲心的一小部分融于宁修的灵魂,保护着宁修的神魂不会被外力所影响,以及在透过灵魂烙印,试图将他溃散的神魂慢慢聚拢。
帝清叹了口气。
我的本源遵从着我的爱意,保护着我想保护的人。
帝清再次抬步,不过才走了几步,001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宿主,这方小世界因为主人的插手干预,从一开始就激发了保护措施,造成了剧情扭曲,而且……】
【目标人物身上的系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熟悉的气息,似是新的系统,却又不像系统。】
【并且很奇怪,对方的运转方式与001大体相同,却在细枝末节中不太相同。】
【已为宿主截取新的剧情与目标人物的任务列表。】
帝清将剧情看了个大概,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随即便是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他微微皱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后面远远跟着的段知,见到自家大帅停了脚步,连忙跑着过来询问:“大帅您怎么了?”
帝清抬眼,看了眼这片天空,并未回答了段知,反而心里问了句:“001,你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会在一切存疑时,乖乖去做任务吗?”
不等001做出回答,帝清便收了目光,看向段知,神色如常的吩咐:“叫所有人撤离宁少爷的院落,你亲自看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话音刚落,帝清就转身回头,朝着宁修的院落而去。
就好像,他适才并不是在问001,反而是在问自己。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小狼崽子,真的会乖乖的去做任务吗?
尤其是一身修为具在的宁修。
帝清生怕在他离开的空当儿,宁修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这小世界毁了。
到时候,所有的反噬都会悉数落在宁丞身上。
他救不了宁丞第二次,颜玉溯便是八尾全断,也救不了宁丞。
他不想宁修后悔。
段知先帝清跑着去了宁修的院落,等帝清到时,他看到的就是宁修站在灯燃影幢幢的院落里,神色晦明,就那么看着段知将所有人都撤了出去。
帝清压下喉间的腥甜,却还是有一丝血液自嘴角溢出,他抬手用指腹按压住嘴角,才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
让自己滚,也是不想让自己妨碍了他。
宁修啊宁修。
还真是不怕两败俱伤。
二人就那么遥遥相望,帝清试图从宁修眼里看出些什么。
但……
没有。
没有犹豫,没有顾虑,只有一汪死寂里蕴藏着半点疯狂。
刹那间,狂风四作,帝清看着宁修周身涌动着丝丝缕缕的妖力,眼底神色一变,他顾不得喉间腥甜,就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宁修的手腕,染了血的指腹微微收紧,眉眼带着后怕意,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反噬轻则重伤,重则神魂溃散!”
【宿主!!!!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小世界崩塌我们都会进莲心界的!!!!!!到时候宿主再被抹去记忆就很难说宿主还是不是宿主了!!!!】
察觉到了宁修的意图,009疯了似得开始怒喊。
它就知道它就知道!!!
宁修从始至终都没想着要完成任务!!!
【宿主你想清楚!!!不完成任务你就无法复活回到原来的世界!!!你所牵挂的一切,你所保护的一切,都无法再进行触碰!!】
009崩溃了。
它真是有病,才最初选了一只雪狼,还tm是雪狼狼王!!
不管009如何在脑子里尖叫,宁修都充耳不闻,一个字都不愿意与009说。
该打探的消息已经打探过了,结合从前得到的消息。
009在他这,已经没用了。
没用的东西,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宁修一点点勾起嘴角弧度,带着让帝清心悸的决绝,他挑眉嗤笑,肯本不把帝清的话放在眼里,他一字一顿,带着肆意:“那又如何?不过一死字。”
我何曾惧过生死?
我若惧生死,就不会来到这些个破地方。
那便来赌一场。
输,我死。
赢,你们死。
帝清握着宁修的指尖一顿,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他扯了扯嘴角,眼底带着央求,语气软了下来:“小修,别这样,信我好不好,都会过去的。”
宁修一点点将帝清的指尖掰开,一点力道都不曾收敛,他甚至能听到帝清指节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帝清不愿放手,宁修不愿回头。
眼看着一道狼形虚影即将自宁修身后凝聚而成,帝清眼底一沉,他的另一只手猛然扣住宁修的脖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将宁修朝着自己这儿一拉,便吻了上去。
喉间抑制不住的腥甜,自帝清嘴角溢出,却又被他带到了宁修的唇齿之间。
血腥味裹挟着帝清独属的淡雅味让宁修心底颤了颤。
身后的狼形虚影在满腔血腥味席卷而来时就险些随风溃散。
宁修眉目一片寒意肆虐,那未被帝清所拉住的手腕,便是一转,一把闪着寒芒的乌金铁扇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匕首从来都不是他的。
唯有这把乌金铁扇是。
寒芒乍现的瞬间,乌金铁扇在灯影中映出冷冽的光。
扇骨泛着沉沉的暗泽,扇面展开时无声无息,边缘却薄如蝉翼,锋利得能割裂空气。
这是宁修真正的本命兵器,跟着他闯过无数凶险,染过血也护过命,远比那把借来的匕首更懂他的狠绝。
不同于宁丞的一把长剑,宁修向来不爱用剑。
他手腕翻转,铁扇便带着破风的锐响,朝着帝清扣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狠狠削去。
动作又快又狠,没有半分迟疑,仿佛要将这阻碍他的桎梏连同眼前人的执念一并斩断。
但,乌金铁扇的扇刃,在即将触碰到帝清那染血的指尖时,却动作一滞。
宁修眼底一沉。
乌金铁扇在犹豫。
乌金铁扇的犹豫,在某种意义上,是宁修心底出现了那一瞬间不曾被自己捕捉到的犹豫。
自己都不曾捕捉到犹豫,却被乌金铁扇捕捉到了。
它在提醒宁修。
宁修握着乌金铁扇的手一点点收紧,下一刻,手里的乌金铁扇散做星芒,彻底消散。
而帝清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松开了扣着宁修脖颈的手,亦停止了亲吻宁修的唇,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宁修的唇角,帝清声音是控制不住的哀求:“小修,求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话音入耳,宁修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几日前帝清的样子。
他跪在自己的脚边,碎了一身的清风霁月,将自己的姿态一点点摆到最低。
宁修闭上了眼,身后的虚影不曾再凝实,却也没有散去。
他将纷纷杂杂的情绪一点点朝着心底按下。
好半晌,宁修才抬眼,他没有推开帝清落在他嘴角,带着哀求的细细密密的吻,他只声音平稳,语调极轻:“帝清。”
“我在。”
“你可还有事瞒着我?”宁修还是再次问出了这句话,亦如从前问阿舍尔那样。
宁修说不清自己问出这句话时,是带着什么样儿的心情。
甚至他都搞不清,自己现在问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
帝清亲吻的动作一顿,他的唇染着血,轻轻地自宁修唇角划过,落在了宁修的耳垂处,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自唇齿溢出,帝清轻声开口:“有。”
不止一件。
宁丞未曾身死。
宁丞为你身受反噬。
他的过往。
他的打算。
他的未来。
……
他从未坦白。
宁修垂下眼眸,他没有再追问帝清到底瞒了他什么,也没有再显露半分戾气,只是抬手,指尖轻轻落在帝清染血的唇角,指腹摩挲着那片冰凉的血迹,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没必要问了。
好半晌,宁修才抬了眼,身后的狼形虚影慢慢消散,他目光平静,瞧不出半点情绪,“你想让我怎么做?”
帝清的唇吻上宁修的指尖,声线里混合着丝丝缕缕按压不住的情,“完成任务,脱离世界。”
还在坚持不懈叫嚣的009突然间失了声。
嗯?
帝清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难道真的是怕宁修彻底死亡?
宁修抽离指尖,他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却笑意不达眼底,“好。”
一个“好”字落下,院落里的风彻底平息,灯影摇曳的光晕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竟添了几分诡异的静谧。
帝清似是没想到宁修会答应的这般容易,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但宁修的指尖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嘘。”
宁修不愿再听帝清说话,在帝清闭嘴后,他就收回了手,眉目一挑,泛起嘲弄,“帝清,有些头,我回一次就够了。”
这次,
为你妥协。
为你曾护。
为你一跪。
为你取悦。
为我犹豫。
我应了。
自此,宁修永远都是雪狼狼王。
宁修朝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与帝清的距离,目光平直掠过帝清那染血的衣襟,眼眸却再也泛不起半点儿波澜,他开口:“让人将晏锦带过来。”
帝清眼底满是落寞,却也没再说什么,他只垂眸遮住眼底情绪,轻轻应了声:“好。”
帝清转身朝着院落外而去,他走的极慢,似是还在幻想,身后会有一道声音叫住自己。
但是没有。
帝清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在笑自己的痴心妄想,还是在笑旁的。
……
帝清亲自带来了晏锦。
被五花大绑陷入昏迷的晏锦。
宁修定定的看着被帝清扔在地上的晏锦,好半晌才收回了目光。
更改大帅被晏锦一把火烧死的结局。
那就,这把火由他来放。
宁修不曾再正眼看过帝清一眼,他只拖着晏锦,一步步朝着屋内走去。
开门。
丢人。
落锁。
一气呵成。
没有半分犹豫,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屋外,帝清依旧站在那里,一如之前的那些日子。
屋内,宁修坐在桌边,目光落在了桌面上的一个锦盒。
他抬手指尖轻轻落在锦盒上摩挲。
好半晌,才指尖一挑,将锦盒打开。
入目的,是被用油纸包垫着的糖画。
宁修指尖落在糖画上,思绪似是又被拉到了那个糖画摊前。
‘算不得会,只不过是镌刻惯了你的眉眼,如今不过是以糖代笔,以板代纸。’
宁修一点点用指尖描绘着糖画的轮廓,他描绘的很慢,似是在借着描绘糖画的轮廓,描绘着其他。
好半晌,宁修才收了指尖,他将指尖放至唇边,舌尖轻扫。
宁修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糖,不甜了。
许是放的太久了。
久到,甜味都挥散了。
宁修嗤笑一声,他将锦盒扣住,随后起身,坐在了那染了血的床榻上。
阵阵微风四起,将屋内的所有烛火打翻。
烛火坠地的瞬间,火星溅在干燥的木屑与帷幔上,噼啪声骤然响起,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瞬间席卷上床榻的锦缎。
干涸的血迹在火光中泛出诡异的暗红,与跳跃的火焰交织,将宁修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宁修坐在榻边,任由火舌逼近衣角,却连眼睑都未曾抬一下。
屋内的温度骤然升高,浓烟顺着门窗的缝隙往外涌,呛人的气息弥漫开来,可他周身的寒气却未曾散去半分,仿佛这熊熊烈火与他隔着两个世界。
火焰四起。
宁修只冷眼相看。
屋外的帝清,看着滚滚浓烟从门窗缝隙中喷涌而出,橘红色的火光将整座院落映照得如同白昼,他指腹按压在嘴角,感受着指腹的温热,他慢慢开口:“001,将宁修,安全带离。”
【好的宿主。】
001并没有犹豫。
哪怕解绑会让本就神魂溃散的帝清更加剧了其溃散的速度。
哪怕解绑会让自己陷入虚弱。
001都不曾犹豫。
它是宁丞制造出来的,它永远都会以宁丞的意志为最高指令。
宁丞要宁修活着。
那便是溃散,它也不会犹豫半分。
宁修听着耳边消停了许久的009突然传出的声音
【正在结算该世界的任务。】
【任务完成,正在结算积分……】
009的声音似是有些卡顿,但不等宁修彻底分辨出些什么,就陷入了漫天黑暗。
屋外的帝清猛地吐出一口血,身形都险些站不稳当。
他指尖握着一团黑红色的光球,里头还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叫嚣。
帝清呕出血液,他眉目里带着戾气。
算计宁修的人,都该死。
包括自己。
帝清猛地收紧手指,似是要彻底捏碎这团光球。
“帝清!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都跟宁修说过什么吗?”
帝清指尖一顿,掀了眼皮,看向手中的东西——一缕包裹着系统壳子的残识,连残魂都算不上。
许是察觉到了帝清的犹豫,那道声音带着急切再次响起。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
帝清指尖猛地收紧,在那团光球的声音都不曾落下时,就彻底摧毁了这团光球。
帝清再次吐出一些鲜血,身体都有些虚幻,似是神魂溃散已经快到了临界点。
他却神色未变,就好像神魂溃散的不是自己一样。
帝清遥遥的看了眼天上明月,才抬手擦去嘴角血液。
小修,愿你往后,都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