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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永璂大婚当日,虽因乾隆病重减了几分喧闹,但各处宫苑殿宇挂上的大红绸缎和喜字灯笼依旧带来了难得的喜庆之气,冲淡了月余来的沉重压抑,给这座笼罩在阴霾中的皇家园林注入了一丝鲜活的生气与深沉的期盼。

萧云亲自为乾隆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龙袍朝服,轻轻抚平每一处褶皱,仔细梳理好他的头发,纵然他依旧沉睡,她也希望他能以最整洁庄重的姿态,见证儿子的成家之礼。

“今天永璂大婚,您听到了吗?外面很热闹。”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记得您和我说过我们要一起看到永琰弓马娴熟,娶妻生子的……”

回应她的,依旧是漫长的沉默。

九州清晏殿被布置成典礼的场所,红绸高挂,宫灯明亮。因是冲喜,典礼流程已尽可能简化,但该有的规制一样未少。宗室皇亲、文武百官皆按品级肃立,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架被宫人小心翼翼抬入殿中的龙椅——乾隆正静静地依靠在明黄的软垫中,双目依旧紧闭,仿佛只是在小憩。

龙椅下方的凤位一边是老佛爷,另一边则是放着萧云命人提前从紫禁城奉先殿请来的孝恪皇后的灵位,即便仓促,她也要尽善尽美。

萧云站在龙椅旁,一身贵妃品级的朝服,却掩不住她身形消瘦,脸上的脂粉也盖不住眼底深重的疲惫与忧虑。她望着殿内熙攘的人群和喜庆的布置,只觉得一切喧嚣都隔着一层无形的膜,无法抵达心底。

永璂身着皇子婚服,身姿挺拔,面容尚带稚气带着身着大红嫁衣,头盖红巾的新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步入殿内,在司仪准备开始典礼前,永璂望着孝恪皇后的灵位出言叫停,这可让本就严肃的九州清宴针落有声。

“师父,您坐那儿!”永璂指向摆放着孝恪皇后灵位的凤座。

“万万不可,这是你的大日子,你皇额娘一定希望看到。而且论礼法……”萧云回过神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永璂第一次打断萧云的话,“纵使皇阿玛还未下立后诏书,但礼法不认,我认!”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好孩子啊!”老佛爷点头称赞着自己的孙子,随后对萧云点点头示意,“贵妃,坐吧,这个位子你当得起,配得上!”

小路子十分眼疾手快地抱起孝恪皇后的灵位,将位置让给萧云。

待萧云入座后,永璂才抬手示意司仪可继续仪程,司仪的高唱声在殿内回荡。

“一拜天地!”

随着那叩拜声,萧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二拜高堂!”

“皇阿玛,儿臣永璂,今日大婚,娶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愿皇阿玛早日康复,福泽绵长。”永璂的声音带着哽咽,叩首下去,久久未起。博尔济吉特氏也随着永璂一起依礼叩拜。

“夫妻对拜!”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心都悬着,这冲喜的仪式,究竟能否带来奇迹?

老佛爷何尝不知这场大婚的目的,强忍着泪意,起身上前一步,代不能言语的乾隆说道:“好,好孩子……皇帝和哀家愿你们夫妻和睦,同心同德。”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礼成!”

萧云看向龙椅上的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期盼,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空。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乾隆垂在椅侧的手,那温暖的温度却如寒冰让她最后的希望也几乎冻结。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恸和无尽的委屈,喃喃道:“元先生……礼成了……你还不醒吗?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真的忍心……看我一个人……”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只被她握在掌心的大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萧云几乎以为自己再次出现了幻觉。她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龙椅上的人。

紧接着那一直毫无动静的手指,给出了更清晰的回应。

一直目不转睛注视着乾隆的萧云浑身猛地一僵,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几乎以为自己又是忧思过度产生了幻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凑近了些,紧紧盯着那只她握了无数次、按摩了无数次的手。

又一下!更清晰了!那食指的指节,分明蜷起,在她刚刚为了扶正他身子而虚搭在他手边的手背上,轻轻划过!

这一下,如同惊雷炸响在萧云脑海!她猛地抬头,看向乾隆的脸,只见他那浓密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挣扎着要掀开千斤重担,眉心也紧紧蹙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极哑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呻吟。

“!”萧云瞬间捂住了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近乎崩溃的决堤。她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她的理智。

“动了……手……手动了一下……”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整个九州清晏殿瞬间哗然!所有宗亲大臣都惊愕地望向龙椅,永琪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永璂也忘了礼仪,松开喜带直奔龙椅,连新福晋都惊得掀起了盖头的一角。

“皇阿玛!”

“皇上!”

惊呼声此起彼伏。

萧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推开试图搀扶的小路子,几乎是扑跪到龙椅前,双手颤抖着捧起乾隆那只刚刚动过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哭得更加不能自已。

“醒了……皇上……你真的要醒了……是不是?我不是在做梦……弘历……元寿……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她泣不成声,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从尊称到昵称,毫无章法,唯有汹涌的情感奔流而出。

“宣常太医,胡太医,钟太医,鄂太医,彭太医到九州清宴!”永琪尚存一丝理智,“如今需就近安置皇阿玛,九州清宴再合适不过……”

“永琪说得在理,将皇帝移到后殿。”老佛爷也是激动不已,这是她唯一的孩子,无人知道这些日子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永琪俯下身子,永璂顺势将乾隆扶到永琪背上,然后在后面拖着乾隆的身子,兄弟二人快速将人转运到后殿。

常太医第一时间背着药箱赶来,他从知道萧云要冲喜的那一刻便明白乾隆的意思也是顺势而醒,所以这场冲喜婚礼开始前他便已经在最近的位置等候时机。

“老佛爷,贵妃娘娘,皇上脉来沉极之中,忽现数缕微微浮起,寸口脉势由散乱渐趋一线,虽犹细弱,然节律微整。关中虚软稍敛,似有气来复之兆;尺部沉取,脉根微续,若断若连……”常寿吊书袋的回答就是为了使萧云不去仔细琢磨。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等待结果的萧云没心思听他的长篇大论:“说人话!”

“老佛爷,贵妃娘娘,皇上脉象显现气来复之兆,沉极之中微见浮起,此乃上天庇佑,天佑大清,皇上……快要醒了!”

话音刚落,那指尖微微蜷缩,反过来,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

萧云屏住呼吸,用盈满泪水的双眼,死死地、贪婪地凝视着他。看见他浓密的眼睫如同负着千钧重量,开始剧烈地、却缓慢地颤动,每一次挣扎都仿佛耗尽了气力,却顽强地不肯停歇。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在眉心刻下一道深痕,喉咙里溢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闷哼,仿佛在与禁锢意识的黑暗做最后的搏斗。

终于,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那双紧闭月余的眼帘,如同破损的蝶翼,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没有立刻的清明,那双曾经深邃锐利,盛满江山与柔情的眼眸,此刻只有一片空茫的混沌。视线涣散地游移,在空中飘忽了几秒,最终,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聚焦到了她泪痕交错、写满了巨大惊喜与不敢置信的脸上。

他干裂起皮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尝试了几次,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那声音沙哑得可怕,如同砂纸摩擦过枯木,微弱得几乎要被殿内压抑的呼吸声淹没:“……云……儿……”

仅仅是这两个字,仿佛就已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精神。

只是这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呼唤,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九州清晏殿!

“皇上?!”萧云失声惊呼,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紧紧抓着床沿才勉强坐稳。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奔涌而出,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水,“你……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这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听在萧云耳中,却宛如天籁!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他认得出她,他在叫她的名字!

这一声“皇上醒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氛。

“皇阿玛!”永璂第一个反应过来,顾不得礼仪,激动地喊出声。

“皇帝!”老佛爷猛地站起身,手中的佛珠啪嗒落地,脸上是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皇阿玛!”永琪、清漪、在场的所有皇子皇女、妃嫔、大臣,齐齐跪倒在地,惊呼声、抽泣声响成一片。

乾隆的意识似乎还未完全清醒,目光有些涣散,但他努力地聚焦,视线牢牢锁在萧云脸上,看着她汹涌而出的眼泪,看着她因极度激动而不住颤抖的身躯。

乾隆看着她这般模样,眼中充满了复杂至极的情绪,有心痛,有后悔,有怜惜,还有如释重负。他试图抬起手去擦她的眼泪,却因为长时间的“昏迷”和真实的虚弱,手臂只是微微抬起便无力地落下。

萧云却立刻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次睡去。

“……别……哭……”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虽弱,却带着清晰的疼惜。

就是他这一句“别哭”,让萧云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这一个月来的恐惧、无助、委屈、绝望、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巨大的情绪洪流。

她再也控制不住,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什么场合地点,猛地扑到乾隆身前,紧紧抱住了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生怕这只是一场梦,生怕他再次消失。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弘历!元寿!”她语无伦次地喊着他的名字,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龙袍,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醒的!你怎么能睡那么久……你怎么能吓我那么久……我差点……我差点就……”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哭腔的笑声和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情绪,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带着药味却依旧令她心安的气息。

然而,在这巨大的狂喜之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感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触碰了她的心壁——他的怀抱,他的心跳,似乎并不像一个缠绵病榻月余、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人……但这念头转瞬即逝,立刻被更汹涌的失而复得的浪潮吞没。‘不重要了,’她在一片混乱中想,‘只要他醒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乾隆感受着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那颗因试探、猜疑而一度冰冷坚硬的心,瞬间被这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汹涌的爱意填满,同时也被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刺穿。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手臂,轻轻地、一下下地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

殿内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撼,随即纷纷低下头,或是感动拭泪,或是心中感慨万千。

老佛爷由晴儿扶着,看着相拥的两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含泪,喃喃念着“佛祖保佑”。

永琪和清漪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如释重负的喜悦。

乾隆环视了一圈殿内跪倒的众人,目光最终落在还穿着大红喜服的永璂和新福晋身上,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清晰的笑意和欣慰:“永璂……大婚了?好……很好……”

他又看向紧紧抱着自己,情绪仍处于巨大激动中的萧云,手臂收紧了些,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充满了无尽的愧疚与怜惜: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萧云只是用力摇头,将他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乾隆感受着怀中人几乎崩溃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那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烫伤他的灵魂。赢了?是,他赌赢了,或者说,他赢得了他最渴望拥有的、超越生死与权力的答案。

可这一刻,巨大的胜利感被更汹涌的心疼与后悔淹没。他这场自私的试探,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灯火。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权力试探,都不如眼前这个眼前这个犹如穿透乌云的阳光般的小女子,他只想好好看看他的云儿。

他收紧手臂,用一个无声的拥抱立下誓言,此生的信任,再无试探。

而萧云,沉浸在爱人苏醒的狂喜中,尚未察觉这场“恶疾”背后隐藏的惊涛骇浪。她只知道,她的天,终于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