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被沐晚看得有些心虚，面上却强作镇定，打了个哈哈：“是啊，师尊她老人家学究天人，涉猎广泛嘛，许是觉得我根基尚浅，需从阴阳调和之理入手，夯实基础？”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正经的修炼理论。
一旁的雪初蕊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阴阳大道？是不是就像太阳和月亮，白天和晚上那样呀？”
她心思单纯，并未想得太多。
离阳连忙借坡下驴，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初蕊聪明，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天地分阴阳，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可是修炼的根本道理之一呢。”
沐晚却没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她一眼便看出看着离阳是在转移话题，这样的解释也十分敷衍，心中疑窦未消，但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只是师尊此举，确实与平日作风大相径庭，让她不禁暗自思忖：莫非师尊近来修行又有了新的体悟，或是离阳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引起了师尊的注意？
思量片刻，沐晚暂且将这份疑惑按下，顺着对方的话头说下去：“既然师尊特意指点，你便好好领悟，莫要辜负了师尊的期望。”
“师姐放心，师弟明白。”
见她不再刨根问底，离阳连忙保证，心里松了口气。
“如此便好。”
沐晚点了点头，昂首望了一眼星光熠熠的夜空，淡淡道：“时辰也不早了，想来师弟你必定收获满满，需要静修冥想，便不打扰你了。”
说罢，她便带着雪初蕊转回内间，离阳拱手相送，待二女的气机完全被禁制阻隔，他才挺直腰板，眸光微动。
说实话，沐晚这一问，倒是如一颗小石子，在他的心湖中轻轻投下，漾开了一圈微妙的涟漪，不禁又回想起方才师尊那双清冷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近乎纯粹的求知欲，以及那个关于“感觉不同”的追问。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离阳伸手摩挲着下巴，垂首陷入了沉思，但一时半会也难以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无奈摇了摇头，暂且抛之脑后，转入自己的精舍，推开房门，在蒲团之上坐定。
拜先天一道所赐，他对于鸿蒙道章非常熟悉，再加上已然掌握了道章九字以及一字真诀，可借由玄妙反推，是以不过片刻，便将明字真诀收纳于眉心神核之中，掌心纹路自然随之消隐。
但之前也说了，“明”字法契除去同属于鸿蒙道章以外，也蕴含了田承宇生前大半道韵，而这，其实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毁’字真诀，剑道真解，还有数条大道真意，啧啧啧，不愧是大师兄啊。”
当初田承宇死的太快，离阳尚且不明其真正实力，如今接取了部分遗产，才明白对方当之无愧，怪不得能以外门身份得长老赐法，若是能活下来，恐怕现在已然入了内门。
只可惜，世事无常。
“唉，也罢，便让师弟我继承师兄你的道统，亦算是延续下来了。”
修士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自身所修之道被彻底遗忘，所以古时会有众多先人以命开道，以生衍法，后世往往念此恩惠，尊称一声圣人。
万般感慨已过，离阳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识海之中那团独属于田承宇的道韵光华，小心翼翼地引动自身神识，如同抽丝剥茧般，开始接触并理解这份沉重的遗产。
首先涌入心头的自然是一股决绝凌厉、十分霸道的力量——“毁”字真诀的奥义，但除去单纯破坏以外，其内又蕴含着“破而后立”、“斩断枷锁”的深意。
田承宇对此已熟烂于心，甚至将其与自身剑道结合，衍化出的剑招大开大合，有进无退，充满了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摧毁一切阻碍的魄力。
离阳仿佛能看到田承宇持剑而立，剑锋所指，空间都为之震颤的景象。
也多亏这些宝贵的心得体会，离阳得以花费比领会“明”字真诀更少的时间，将这一威能极盛的神通收做囊中之物，但即便如此，待他睁开双眼，窗间也已透着朦胧清光，显然外界快要天明。
“前往清虚山之前，得先去看看明师姐才行。”
现在距离吴千梦所说的辰时还有半个时辰，虽然略显短暂，但也足以与人打个招呼告辞一声了。
不过离阳此行的目的可没这么简单，既承接了因果，便该履行些许义务，起码做做样子。
他当即起身遁出清居，祭出钧宇天册，并指一点，跨越千山万水，一眨眼便传送到了明忆柳的洞府前，飞瀑声依旧，冲荡氤氲水雾，弥漫四间。
离阳稍整衣衫，深吸一口气，方笑着朗声道：“明师姐，是我，离阳师弟。”
没有任何回应。
（莫非……刚好不在？）
他正暗自琢磨着，眼前水帘忽然洞开，一道清丽身影缓缓显现，正是明忆柳，但此时她竟只着一袭素白净衣，身上并无半点坠饰，眉眼间也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哀戚，甚至于斑斑泪痕。
“离阳师弟？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怕是刚刚哭过。
离阳顿时明白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略一拱手：“明师姐，冒昧来访，多有打扰。”
“进来说吧。”
明忆柳侧身让开路，伸手引着他进到洞府，甫一踏入，便发现了异常之处，先前所见，那些田承宇遗留下来、堆积在角落的细碎残物，已然不见了踪影。
想来是被收起来了。
“师弟清晨来访，可是有事？”
明忆柳请离阳在桌旁坐下，给他斟了杯热茶，自己却没有。
离阳轻抿一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师弟此行，是为田师兄之事而来。”
听到“田师兄”三个字，明忆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绪，只是目光更沉静地看向离阳：“大师兄他……祭灵之时，我隐约感到碑上有异动，与你有关，对吗？”
“不错。”
离阳略一顿首，神色肃穆：“昨日祭灵，田师兄一缕残念未散，借机显化。”
明忆柳的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紧紧盯着离阳：“他……说了什么？”
离阳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唯有一句，‘柳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