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稀里哗啦。
莎莉嘉微笑着端详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已近中年的面孔。对方穿着灰扑扑的袍子,湛蓝色的眼睛已镀上层不甚明晰的浑浊色,像浸了灰尘的玻璃珠。
兰若小时候就很爱玩玻璃珠。
或许她可以把对方的眼睛挖出来——看看教会大主教,萨塔拉恩齐·海的眼睛到底是个什么构造,看看这眼睛是不是真如某些信徒宣传的那样与常人不同、圣洁无比,是不是真能窥见这世上所有的污浊肮脏。
应该不能吧。
如果能的话,就应当尽早制止她踏入教会,更遑论给她什么修道院院长的高位。
莎莉嘉用手指捅入自己的眼睛,不痛,只像是戳破了什么胶状物质,“噗嗤”一声,鲜血顺着手指一滴滴坠落下来,她以同样的手段捅入自己的另一只眼睛。血腥的画面足以让任何人觉得这位院长疯掉了,但她只是平静坦然,甚至像是觉得终于得到解脱了。
“您不明白吧,”她温柔的、婉转着说,“眼睛是最不该有的东西,‘看见’会让人发疯。”
这么好的机会呀,好像所有人都在帮她,天气好、日头足,她听见自己轻若无物的呼吸声,听见雨声、心跳声,还有浪花拍打珊瑚礁的水声。
是世界海吗?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也曾在首席的帮助下窥见世界海的一角,只是那时她还太小,所以当黏稠的海水倒灌口鼻时她吓得大哭,甚至不敢再睁眼去看海浪上沉浮的怪物。
现在时隔多年,用曾经老师教她的办法,她再次短暂“看见”了世界海,然后,世界海回应了她,黏稠的海水呼啸着倾泻而下,目标直指不远处的大主教。
萨塔拉恩齐很诧异。
他或许还想在心里怒骂一声疯子,世界海的虚影在若隐若现,配置在周围的圣物有些甚至也已经出现了细密的裂痕。至于那些可怜的贵族,他倒是想保护,但明显除了他以外没谁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死了就死了,只能怪他们倒霉,偏偏在今天出现在教会,又偏偏没和古斯特尔德主教打好关系,没能在事发前及时离开。
真理高塔的全是一群疯子,试图和这些疯子讲道理就是他最大的错误,他早应该在察觉莎莉嘉心神动摇时及时将人撤掉换一个新院长,反正黛丽尔已经废了,无所谓下一个院长是不是和黛丽尔沾亲带故。
黏稠的海水甚至几乎要“融化”地上那些本就和它关系密切的污秽生物了。
白鸟扑过来——它张开它的无数根触须,类似胶状的躯体柔软的平铺开,像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将海水隔绝在外。无所事事的触手们怒而扫过周围已经足够断壁残垣的残破建筑物,发出噼里啪啦的震天声响。
多荒谬。
萨塔拉恩齐简直要被气笑了。
那些花花草草比活人还要珍贵吗?
没谁能解答这个问题,他沉着脸色,最终还是决定先撤手……他本想将这些异类一网打尽——莎莉嘉、绿草、被污染的“信使”,如果能用一场雨融化摧毁那再好不过,教这些异类好好明白在教会闹事的下场。
是的。
如果。
如果不是有某个意志突兀的降临在此,他本可以顺利完成自己的预期,至于之后……无非是安抚受惊的贵族。甚至不需要他安抚,贵族们自然会主动贴上来赞助钱财以报答教会的庇佑之恩。
但现在……
雨水渐停,萨塔拉恩齐决定放过除了莎莉嘉以外的所有东西了。他确实不该听从古斯特尔德的意见解除莎莉嘉的禁闭,只有教会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会忠实的以教会为先,真理高塔的这些全是只顾自己喜好的疯子。
闹成这样对谁有好处?死了这么多贵族,教会声誉受损,安陶宛帝国上层也必然会经受一次大地震,许多事都会因此受影响,谁都讨不了好,简直是……
萨塔拉恩齐不想在骂了,他更想问问另一位。问问那个还在注视这里的意志,到底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