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府医也快到了,绮眉搭着青黛的手起身,施施然向云娘房里去。
她到时,大夫还没来。
一见绮眉,云娘脸色煞白,胸口翻腾着新仇旧怨,眼神也变得幽怨。
绮眉好整以瑕坐下,瞧着自己新染就的甲面,轻飘飘道,“她在门外好一通闹,我怕影响不好,叫人赶走了。”
绮眉像抓住猎物的狼,眼神变得凶狠无比,“就你这样的,还想取代我做正室?真是笑话。”
“你陷害我!”
“我知道你斤两不凑数,可光你这想法就够死上一百次。”
绮眉语气没半分感情,刻薄之极,“你所言陷害什么意思?怎么了?开始血口喷人了?”
“你可以喊王爷来为你主持公道。他连皇后之位都敢许给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就他所说的话,够咱们全府一起跟着死一次。”
绮眉彻底剥去平日维持体面的那层皮,厌恶赤裸裸地摆在脸上。
“你任事不懂,却敢做梦,还敢拉着全家给你陪葬。”
“我去举发你们,倒能保住自己的命。”
见云娘还带着迷茫,她突然爆发出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完又一阵叹息,自怨道,“我也是个痴人儿,竟与你较真儿。”
“李嘉敢许你皇后,就是肖想皇位。他非太子,说出这种话就是不轨,算谋逆!懂了吗?”
云娘哪有还嘴有力气,她”哎呦哎呦“叫着,绮眉扬声道,“青黛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屋中只余两人,云娘看着绮眉眼底的癫狂,很怕她突然扑过来。
她坐直身子责问,“那孙夫人怎么会突然找上我?她可是你指使的?”
绮眉目光一闪,“你不贪,天王老子来找你也没用啊。”
这几乎等同于承认了。
云娘胸口裂开似的,“所以我丢的银子,是你指使人偷的?”
绮眉莫名其妙,“偷什么银子?”
“你的多少银子?你哪来的银子?”
“你还装!”云娘眼中迸出泪花,抓起一只软枕砸向绮眉,“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现在叫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银子,也不知何故孙夫人缠着你,这次我帮你打发走了她,下次你还是自己去见她好了。”
绮眉看够了云娘的惨相,很是痛快。
青黛来回话说大夫已经到了。
“那就诊脉保胎吧。”绮眉起身,慢腾腾向外走,到门口又驻足,“唉瞧我这记性,我是来同你说一声,王爷要纳新的美妾了。”
“这个女人,他可费尽心机才搞到手,恐怕又得新鲜上一段时间。”
云娘被双重坏消息夹击,摇摇欲坠。
大夫进来只看到她面如金纸,呼吸急促。
这一切都与绮眉无关了,她要准备李嘉的喜宴呢。
……
绿砚为云娘放下帐子,请大夫号脉,帐子内云娘泪如雨下。
不争宠,便是活着等死。
争宠,有这么多苦头等着吃。
生得像徐棠又有什么用?
到底她并不是徐棠,没有国公府的支持,也没有对京师官场的了解。
那孙夫人摆明是个圈套,她毫不怀疑就跳下去。
早知道不如把那十万银子整天随身带着,也不至走到现在这步。
可她明明院中全部换过一圈人,又是谁背叛了自己?
她急痛攻心,夹着懊悔与怀疑,咳嗽两声,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
消息传到李嘉耳朵里时,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中。
瑶仙苑的丫头跑到柳儿房里传的话。
他只得去探望云娘。
说来奇怪,自云娘入府,那张从前淡然而无欲的模样如今全不见了踪迹。
她像变了个人,身上徐棠的影子越发淡去。
李嘉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待她已经很好了。
这么多女子,独她得他的赏最多,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
可云娘身上有种李嘉不喜欢的东西——隐忍。
她总像在忍受着委屈。
何来的委屈?
若不服主母管教,这份委屈,他是帮不上忙的。
合家的女人都要听从绮眉管教。
绮眉也并没怎么针对她啊?
女人家相处不都是如此,争风吃醋,都是小事,这也入了心,未免心胸狭窄。
他得好好开导开导云娘,李嘉边想边走。
挑帘进屋,绿芜眼睛红着过来说道,“王爷快看看侧妃吧,她方才吐了血了。”
“这样严重?”李嘉变了脸色。
大夫停下开方的笔,直身报告,“侧妃像是急痛攻心之症,吐出来反而心胸舒畅些。无碍。”
云娘躺在床上,肚里空空,今天没吃上什么东西还被气得死去活来。
好容易见了夫君,也不把她当回事。
绿芜又道,“王妃方才来看过,她刚走,我们侧妃就吐血了。”
李嘉待大夫开过方交给绿芜,走到床边坐下,帮云娘盖好被,问她,“绮眉说了什么,气到了你?”
“并不怪她,是我自己心窄。”她闭上眼,泪水不由自主顺着脸向下淌。
“究竟怎么了?”李嘉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这些女人一个个,有事总是不说,叫他猜,猜不到就算是他不用心。
“她只是来告诉我,王爷你要纳新人。”
李嘉“哦”了一声,沉默着。
“那就是真的了?”
他突然嗤笑一声,云娘更生气瞪着李嘉。
他难掩喜色道,“绮眉倒知我心意,我还没提呢。”
“王爷的眼睛都快粘到罗氏身上了,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只她是个寡妇,王爷真不在乎?”
“这不是你如今该考虑的问题,你的任务是养好身子,好好生个小世子。”
“王爷待我的情分已经淡了是吗?”
“别乱想,没有的事,你就是因为有了身孕心思敏感。”
李嘉明显的敷衍,更给云娘添了心烦。
她又说不出什么。
李嘉知她有孕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衣料、各种进补的药材、安神的玉石……
她看着东西一件件搬到房中,手里拿着的,却是柳儿缝的那套小衣物。
除了柳儿,没人愿意花时间亲手给她的孩子做套需要费心费神的衣服。
第二天,云娘睡到日上三竿方起来,外头热闹非常。
问过自己丫头,说李嘉开了库房,往瑶仙苑厢房送东西。
好多没见过的好东西,流水似的往那屋里搬。
云娘淡淡应了声“哦”。
她坐在窗前打扮起来,眼神里一片空洞。
片刻,空洞消散,又闪过一丝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