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优秀的商人应该料到所有情况，并且一丝不苟地执行计划。
温德洛确实如此。
城镇汹涌的大火当然引起了周围森林中所有东西的警觉。
有被通缉的盗匪，有盘踞在森林当中的邪教徒，当然也少不了野兽人和绿皮地精，甚至包括一些提前潜伏来的混沌事务官。
由目前的混沌兵马大统领艾查恩所指派，一人一马前往帝国腹地打探情报。
他们的速度非常快，但有个东西的速度比他们更快。
那家伙甚至在温德洛发起冲锋的时候就已经来到城镇外围，单手悬挂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上看完了整个过程。
在这家伙的眼中，透露着不可思议的惊叹。
一个人类，普通人类，没有经过任何强化和改造，更没有系统性的训练和培育。
并没有法术和秘宝的护佑，单纯就是靠着血肉之躯硬抗了纳垢毒气。
树上的家伙感应着四周正在不断靠过来的各种生物，随即慢慢在森林中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但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硬抗那种程度的纳垢毒气，就算是自己也肯定得咳嗽几声。
最为关键得就是，他似乎可以吸收任何是魔法的攻击，最后不打一丝折扣的反弹回去。
纳垢的瘟疫本质上是生命魔法。
若他运用了火焰魔法，能够轻松点燃纳垢瘟疫并反制伤害，就像他最开始放火一般，但火焰排斥一切，不可能吸收生命魔法。
若他运用了光明魔法，不对不对，光明魔法只会引导生命魔法的方向，无法强化以及吸收。
若他运用了野兽魔法，身体肯定会发生兽化反应，不应该那么简单的晕倒过去。
经过这一阵推导，树上悬挂的那家伙终于是得出了一个最为合理和完美的解释。
“有趣的小东西，你似乎是一个容器。”
“吸收所有魔法之风，然后再反弹回去，免疫所有魔法伤害，并且对所有魔法造物有着隐形折射能力。”
“如果魔法造物有着血肉构造，就比如纳垢兽，由血肉之躯腐烂，再通过魔法之风强化而来的混沌造物，同样无法对他造成除了物理伤害外的所有伤害。”
“等等，吸收魔法。。。”
树上的家伙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影，将自己的右手按在树干之上，刹那间整片森林的树木似乎都感应到了一丝轻微的绿色能量。
温德洛这边，他正在被两个人抬着离开城镇。
撤退的路线十分隐蔽，躲开了所有大路和宽阔地带。
一道又一道树丫不断从温德洛脸上扫过，树叶不断在他脸上刮出声响，传递着一种淡淡的绿色能量，其他人已经顾不上太多，依然继续在树叶密布的小路上穿梭。
昏迷中的温德洛则是陷入到了梦境当中。
猩红的灼热、墨绿的恶臭、幽蓝的深渊、暗紫的花朵。
之前没有昏迷时所能听到的士兵呼喊以及所有的现实感知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置身于无边古老森林的宁静。
参天古木的树冠遮蔽了天空，只有斑驳的、带着绿意的光斑洒落。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生命力的清新气息。
温德洛梦见自己站在在林间空地上，发现自己身体轻盈，右臂的剧痛和饱胀感也消失了。
然而，那种仿佛从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此时更加清晰，更加狂野。
“凡人。”
这声音如同风吹过林海的涛声，古老、低沉，带着自然的韵律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它不属于任何温德洛所知的语言，但他却能毫无障碍地理解其含义。
“你已经目睹了腐烂之神的触须如何玷污土地。”
梦境中的景象随之变幻，脚下的森林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如同瞬间置身于恶臭的沼泽当中。
他看到了燃烧的感染城镇，看到了黄铜山脉枯萎的森林，看到了土地下蠕动的线虫和绿色的菌膜。
这些画面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黄金城墙那看似坚固，实则在天际尽头那无边无际的混沌能量面前显得无比渺小的轮廓上。
“你见证了人类国度的挣扎。如此伟大的抗争，不过只是徒劳。”
画面再次转变，他在梦中甚至感觉到了严寒。
他看到了基斯里夫的陷落，冰雪王庭的冰雪女王与东正教的大牧首彼此争执不休，直到基斯里夫城彻底陷落双方都没有团结起来。
他看到了诺斯卡人的村庄，男人全部手持武器登船，而女人则是奉上了所有的物资和食物。
细长的龙船甚至组成了一支庞大舰队，如同蝗虫般栖息在地面上，等待遮天蔽日的一刻。
他看到了地下深处，斯卡文鼠人如同沸腾的黑色潮水，等待着混沌和帝国之间的两败俱伤，随后他们从地底涌现出来坐收渔利。
他甚至隐约看到了更北方，一个头戴混沌王冠、手持毁灭魔剑的可怖身影，正是永世神选。
混沌永世神选正站立在黄金城墙的督战位上，随后抬起头来，这永世神选的三颗眼睛仿佛穿透了梦境，与温德洛对视了一瞬，让后者灵魂战栗。
“最后的防线即将崩塌，汹涌的暗潮无可阻挡。旧世界已注定沦陷。”
声音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平静，陈述着一个仿佛既定的事实。
“抵抗是徒劳的，人类的诸神自身难保，凡人的刀剑与城墙在真正的黑暗面前，与冬日枯草无异。”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但那个声音并未停止。
“然而，生命总会像藤蔓蔓延一般找到出路。”
“放弃无谓的牺牲，放弃这片注定被黑暗吞噬的土地。带领你能带领的人，逃离旧世界。”
声音变得愈发具有穿透力，仿佛带着自然的魅惑力，让温德洛在梦境中全身发抖汗流浃背如同发起了高烧。
“这是…唯一的生路。记住…”
梦境开始模糊，森林的景象如同退潮般远去。
温德洛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依然被两名士兵架着，在黑暗的森林中穿行。脸颊被树叶刮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右臂的异样感也重新回归。
但梦境中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都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大人！你高烧不退！”
旁边的民兵焦急的说着，不过语气慢慢平缓了下来，递出了一坨像是被咀嚼过的绿色草药。
“还好我们霍克领人知道该如何对付能够产生高烧的瘟疫。”
温德洛没有行动，他剧烈地喘息着，消化着那庞大而骇人的信息，回忆着自己刚才的梦境。
是梦啊？梦这个东西，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内心的投影，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只是对现实的一种补充。
黄金城墙注定失守？帝国注定沦陷？抵抗是徒劳的？
说实话，温德洛的内心深处确实是这样想的。
在经历过诺斯卡人集结部队，以及基斯里夫摧枯拉朽般的倒下后，再加上黄金城墙外的混沌大军。
他早就认定了这次的混沌入侵根本没有办法被挡在外面。
商人的本能让他权衡利弊，如果投入注定血本无归，那么及时止损，寻找新的市场，才是明智之举。
或许自己的梦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么一件事情，潜意识说不定早就做出了判断。
“停下…”
他虚弱地开口，然后咽下了那绿色草药。
队伍缓缓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上尉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担忧和询问。
温德洛挣扎着站直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得依靠在一棵树上才能撑住。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疲惫、惊恐但依然追随他的士兵。
一个冰冷、务实，却背离了他以往所有信念的决定，在他心中成型。
“改变计划。”
温德洛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种决断不同于之前对抗纳垢兽时的疯狂。
更像是一个商人在无数次审视了破产清算书后，做出的最终抉择。
“我们不去寻找任何前线部队，也不回黄金城墙。”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大人，那我们去哪？”
温德洛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缓缓吐出一个词：
“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