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反常,花梨不得不往最坏处考虑。宴回突然归来没有半点风声,要说急于叙旧大可以派仆从来请,他却直接闯入破了禁制,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通信符乃随身携带之物,耀月又怎会收不到?除非......已经遭遇了不测!
能将一位魔君境强者无声无息的除去,宴回修为定然远胜于他。若是所料不错,黑龙多半是落到了他的手上,此时来寻自己,想来是有绝对的自信可将他拿下!
思及此,花梨眉头紧蹙,正想着要如何拖延时间寻机遁逃,就听哐当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禁制形同虚设。
一道修长的人影借着清冷的月色长长的投射进来。
花梨来不及多想,快如闪电破窗而出。下一刻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隔绝阵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即便他肉身强悍,如此猛烈的冲击之下也不能安然无恙,险些将自己撞成了肉饼。碎骨扎进肉中,痛彻心扉,叫他体会了何为以卵击石。
“宴回”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弹指间数枚火球升腾而起,将房屋周围照的通亮。
“花兄为何要跑,这般慌不择路的样子……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抬眼望去,方才传出撞击声的地方哪里还有花梨的影子,只留下一片喷洒的血迹。
“宴回”嘴角微扬,也不在意,扫视一圈后,手中多出一只古朴的青绿色瓷瓶。
花梨躲在暗处,瞧见后大吃一惊,那正是耀月魔君的本命法宝“黄泉瓶”!果然如他所料,耀月已经身陨。他冷汗涔涔,一边运功疗伤一边紧盯着对方。
“宴某此前得了一件法宝,”“宴回”一边说着,一边将黄泉瓶倾斜过来,只见连绵不绝的黑水自瓶口倾泻而下,仅仅片刻功夫,阵法所及之处已尽数被黑水浸没,且还在不断地往上涨。
“此水沾身者,身躯会变得无比沉重,最终溺毙其中,化作这水中养分。”
花梨眼角一跳,暗自咒骂宴回阴险狡诈!
他深知黄泉水的厉害,若在开阔之地,打不过大可以一走了之,只要脱离了黄泉水的范围,对方便拿他无可奈何。可如今困于阵内,又能往哪里逃?除非立即破阵而出,否则怕是要被瓮中捉鳖,任人宰割了。但那阵法又非同一般,方才撞上犹如泰岳之坚,一时半会儿怕是难破。
他心中清楚,双方已经撕破了脸再无转圜余地,即便服软求饶,恐怕也只会死得更快。与其这样,还不如拼死一搏。趁着此时尚有立足之地,兴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思及此,花梨果断出手,一把环首刀悬空浮现在他的身前,随着一声“劈雨崩花”出口,无数粉白花瓣自刀身迸发而出,朝“宴回”齐齐袭去。
“宴回”见那如剑般的花瓣朝自己攻来,眼神一凛却并不慌张,单手结印,唇瓣微启。
只见黑水之中突然涌起道道水幕,如坚韧的盾墙一般,将攻向他的花瓣纷纷挡下。
“就这?花兄,有点不够看呐。”面具下的双眸满是戏谑。
花梨见自己的攻击被轻易化解,眉间蹙起,环首刀飞速旋转,铺天盖地的花瓣席卷阵中,来势汹汹。
“前次不过试探而已,老弟莫急。”
只见,花瓣如惊涛骇浪,闪烁着寒光朝“宴回”猛压而去,其身形很快被吞没在花海之中。
然而位于攻击中心的“宴回”却并未受到丝毫损伤,身周魔气凝结成盾,将他牢牢的护在其中。
他轻哼一声,从容不迫地将黄泉瓶往上一抛,瓶身在空中旋转起来,散发出道道幽黑的光芒。光芒洒在黑水之上,黑水像是得了某种力量的加持,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随即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旋涡,朝着花瓣迎了上去。
花瓣与黑水旋涡相遇,炸响连连。多番回合之后,花瓣攻击逐渐显出颓势。
花梨心中暗惊,没想到黄泉瓶才落到此人的手上便有如此威力,对方甚至还没有亮出善用的法器!他咬了咬牙,心道这样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于是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吐在那些还未发动攻击的花瓣上。
受到精血的滋养,这些花瓣瞬间光芒大盛,突破黑水旋涡的阻挡,朝着“宴回”呼啸而去。
只可惜,他的攻势在“宴回”眼中不过尔尔,花瓣运行的轨迹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速度也是慢的可以,轻易便可避开。
“花兄若只有这点本事,也太叫宴某失望了。”
话落,“宴回”突然出现在花梨的身后,举剑刺向对方的心窝。
花梨心头一跳,察觉出不对下意识的避让开来。
身后轰然炸响,替他抵挡攻击的两件法宝四分五裂,落入了黑水之中。
他这才惊觉,原来宴回早就知晓了他的藏身之处,先前种种不过是猫捉耗子戏耍与他。自踏入魔君境以来,他还不曾被人如此看轻过,一时间羞恼愤恨直冲脑门,面色几番变换,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宴回”悠悠然出声道:“花兄,若再不全力以赴,恐怕要命丧于此了。”
“好你个宴回!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要杀我?”花梨怒道。
“宴回”冷笑一声:“你与耀月在我府中等候多年,安的什么心思彼此心知肚明。如此明目张胆,以为凭你二人便能将我拿下?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杀你二人如同宰鸡,不费吹灰之力。”
花梨急道:“胡说,我二人是真心为你守护笼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不想你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早知如此,就不该存那份好心,反倒为自己招祸!”他一副识人不清,后悔当初的表情。
“宴回”看他做戏,只觉得无趣:“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与耀月暗中计划的那些勾当已经被我知晓,多说无益。”
花梨见他言之凿凿,心中暗惊,耀月恐怕是被搜魂了。
“再者说,本座想要杀谁全凭心意,无需任何理由,岂是你三言两语可以改变。”
“呵,宴老弟好生狂妄!想来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以致实力大涨,才会这般不将花某放在眼里。若是所料不错,当年黑龙必定是落到了你的手上。宜祝呢,莫非也叫你给害了?”花梨问道。
此为他多年疑虑,甚至已经成为心结,一日得不到答案便难受一日,犹如抓心挠肝。
“宴回”见他神情,轻笑道:“你想知道?本座偏不告诉你。”
“你!”花梨气的咬牙切齿,挥刀便朝“宴回”斩去。
“宴回”也懒得再与他废话,身形微动,剑与刀瞬间交锋。
强大的力量将花梨震退,手臂发麻差点握不住刀柄。心惊之余,忽见阵中火光四起,熊熊烈焰之中花瓣被焚烧殆尽。
花梨惊骇:“这怎么可能?!”
这些花瓣并非凡品,每一片都由精魄炼制而成,水火不侵!
震惊之余,一柄暗红色的斑驳巨剑突然出现在他的头顶,利落斩下。看似不快,却威力磅礴,让他有种触之灰飞烟灭的恐怖。
来不及多想,花梨大喝一声,刀光大盛迎了上去。同时,法宝齐出也朝巨剑攻去,看样子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抵挡那雷霆一击。
可惜,统统无用!
无论环首刀还是那些法宝,皆如螳臂当车,难以抗衡,在耀目的锋芒之下纷纷碎裂。能量被吸入剑身之中,巨剑光芒更甚,发出一道愉悦的嗡鸣。
花梨目眦欲裂,却听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你输了。”“宴回”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双方距离不过咫尺。
花梨反应过来什么低头一看,双腿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水浸湿,身体变得沉重无比。宝葫芦最后一角没入水中,头顶巨剑化作寻常大小,飞回到“宴回”的手中。
“不,不不不!这是误会!宴老弟,这是误会!你听我解释!”花梨满目惊恐,方寸大乱,失声大呼。
刘至退后一步,人已出现在三丈之外。
无论花梨如何求饶发誓,面具下那双眼眸只淡漠的看着对方。
最终,花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水将自己淹没,直到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尘埃落定,刘至收起黄泉瓶,眼中多了几分欣喜:“这法宝果然好用,耀月死的也算有点价值。”
翌日午后,城主府传出消息,张贤忠劳苦功高,为笼都殚精竭虑,将接替宴回成为新任城主。宴回从此坐镇幕后,专心修行。
笼都一片哗然,大多猜测宴回恐怕早已身陨。张贤忠修为平平,想要霸占城主之位,凭他也配?一时间城中风起云涌、人心浮动,谁都想趁乱分一杯羹。
直到三日后,举行城主继任大典,众人看着高高在上的宴回亲自将代表城主身份的宝冠戴到张贤忠的头上,这才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此人非但没死,气势还更胜从前。
即便因为佩戴面具的关系,有不少人质疑他的身份,但在浩瀚威压之下也不敢触其逆鳞。
各种心思顿时压下,有这样的人物为张贤忠撑腰,谁敢动他?
刘至在城中坐镇数月,期间不时有各方势力为他献宝,闻听风声后从别处特地过来一探究竟的也不在少数。他心知肚明这些人的用意,也不拒绝照单全收。有大胆的旁敲侧击打探起当年潮关之事,他只一个眼神便将对方吓退,再不敢提及。之后对外宣布闭关,如有烦扰者--杀无赦。
离开笼都这日,刘至恢复本来面貌行走在路上,有一女子与他擦肩而过。
对方轻“咦”一声,惊喜地将他叫住:“前辈!”
刘至回头,与对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对上。
“王莹。”刘至一眼认出对方。
此时的王莹看上去三十五六上下,与从前相较成熟不少,一身利落劲装,看上去英姿飒爽,拥有二级魔使修为。
她神色激动,又强行按捺下来。与刘至行到安静处,这才问道:“当年前辈去往黑水域后便了没了消息,我还以为......如今见前辈一切都好,也终于放下心来,这些年可安好?”
刘至点了点头,温和道:“一切如常,你呢?”
“早些年存了些魔晶替自己赎了身,如今在城中讨生活,一切都好。”王莹回道。
虽只短短一语,刘至却明白她能离开勇士营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能在不到两百年的时光从一介凡人修炼至二级魔使,更是难能可贵,此女心性之坚毅一如从前。
得知刘至正要出发前往各处历练,王莹艳羡道:“不瞒恩公,我也早想到外头闯荡一番,虽说实力低微,却也不怕前路艰难。待将手头上的事情办妥,必定要追随恩公的脚步。”
刘至见她充满向往,有心助她一臂之力。于是取出一只储物袋赠予她道:“历练虽艰险,提升却也巨大。愿你能始终保持赤子之心,勇往无前。此乃我一点心意,不可拒绝。”
王莹想了想,也不推辞,大方地收了下来。
目送着刘至渐渐远去的背影,从前与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脑中,叫她心中感触良多。
“此番分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惟愿恩公大道顺遂,万事顺意。”
直到此时,她仍旧不知刘至的名讳,从前偶尔会为此感到遗憾,如今却已经看开了。
红尘路漫漫,过客匆匆,即便有相遇之时,终究还是要各奔东西。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刘至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缓缓转过身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行去。
刘至出了笼都,驭剑而行。他决定先往人界走一趟,探寻灵脉之所在。当务之急需尽快平衡斗元小界之元素,好使笋多多苏醒,万物重回生机。
遥想当年他入魔界时,丰幽界碑之外便是人界,从此过去数日时间便可抵达。
待他寻到记忆中的界碑所在处时,其上“幽”字历经百年风霜变得更为模糊了一些。
刘至心情正好,干脆将碑面抹平,以指为刀,重新刻上了“丰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