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窈很聪明。
宋家事情发生前,所有人都瞒着她,直到被父亲送到镇国公府,宋知窈才朦朦胧胧知道宋家出了事。
所以她进入镇国公府后就收起了以前在家中时的小性子,规规矩矩做人,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这一番表现令宋知书很惊讶,他本以为宋知窈会在现实的一次次击打中认清自己的处境。
眼下,宋知窈同样明白自己的处境。
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不可控制地爬上了阵阵寒意,脖颈因为下巴抬的时间太长而传来酸涩感,宋知窈一言不发,同样看着眼前的顾清无,眼眶边缘隐隐约约冒出丁点水光。
少女身上的芳香和药味扭在一起钻进鼻子里,顾清无恢复了些许理智,他收回动作,站直身体。
感受到钳制解除的宋知窈重新抓起被子护在自己胸前,垂着眼,半晌后冷淡道:“世子看也看了,是不是可以离开了?我要休息。”
顾清无收回视线,临走前丢下一句,“药你就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感受到屋子里空荡荡地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宋知窈放松身体,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对身体不好?总比怀孕之后名声扫地被迫失去性命的强。
很快,宋知窈心底又浮现出一道不可忽视的失落感,她将被子拢在身上,紧紧环绕着自己的身体。
她不清楚是自己失落于顾清无不似昨天那般温和还是失落于顾清无就这么一走了之,什么都没留下。
赵嬷嬷很介怀自己如今要来伺候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丫头片子,对宋知窈根本不上心,幸好白前白薇二人倒是个听话的,择荇院看起来也井然有序、有人气了很多。
那晚之后宋知窈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顾清无,实际上在顾清无甩袖离去的第二日早上,宋知窈就后悔了。
她是没有资格和顾清无闹脾气的。
她和顾清无归根结底只是一场交易,交易之后,所有的结果都应该由她自己承担。
更重要的是,她担心顾清无因此而对兄长一事弃之不理。
她只好带着白芷去寻找顾清无,不知道顾清无是刻意避开还是过于忙碌,宋知窈一面都没碰上。
她现在又在大理寺这里吃了闭门羹,身边没有顾清无作陪,大理寺少卿孙少安认出了自己也只是笑眯眯说探视不合规制,一切都陷入了僵局。
正在宋知窈和白芷不得不选择回镇国公府时,她一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紫色的身影。
路淮山!
路淮山也在这时认出了宋知窈,他人还没走近,声音就飘进了宋知窈的耳朵里,“哟,让我看看这是哪家的小姐生得如此美貌,仔细一看,原来是宋家的啊。”
宋知窈知道自己生的美貌,私下也不是没有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过自己的皮相。
但是被外人大大咧咧说出来,她还是生出了一种窘迫感。
宋知窈知道路淮山就是这样轻佻的性子,白芷却是第一次见到路淮山这副样子,她当即将宋知窈护在身后,“哪里来的登徒子好生无礼!”
路淮山的视线不得不放在白芷脸上,“这个小姐也生得不错,不愧是宋家的人。”
现在极少有人提起自己是宋家的人了,白芷心中一动,莫非眼前人是宋家过去的故交?
宋知窈拍了拍白芷的肩,示意她眼前人不是敌人,然后从白芷身后走出来,对着路淮山行了礼,“路公子。”
“路公子是来给兄长看病的吗?”
白芷的视线跟着落在路淮山身上,就是他给公子治病?看着好生年轻。
“正是。”路淮山道,“宋知书的手伤得很重,需要日日行针,不能间断。若有间断的话,一切得重新开始。”
“多谢陆公子。”闻言宋知窈面上带了几分喜色,“陆公子能带我和白芷一起进去吗?我给兄长准备了些饭食和换洗的衣物。”
路淮山视线在宋知窈身上定定看了一会,点头,“也好。”
有路淮山在,孙少安这次没有难为宋知窈,他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不见半分先前拒绝宋知窈的痕迹。
宋知窈跟在路淮山身后进入了那个黑暗潮湿的大牢,在心中暗想这个孙大人是极有城府的。
路淮山和宋知窈来到宋知书的牢房外时,宋知书正在用左手看书,姿态端庄,不见半分狼狈之色,宋知窈的心落了地,这说明宋知书在她没来探望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受到严重的刑罚。
“哥哥,你看看谁来了?”
宋知书放下手上的书册,“窈窈,路公子。”
他的视线在宋知窈身后看了一圈,声音温和,“窈窈,你跟路公子一同来的吗?”
宋知窈摇头,“我跟路公子是在大理寺外面遇到的,幸好遇见了他,不然我今日无法进来看你。”
宋知窈没有察觉到宋知书的异样,她将食盒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瞧瞧,看我们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松子糕、绿豆酥……全都是你爱吃的,白芷昨天就开始给你准备了。”
见宋知书没有应声,宋知窈抬头,正对上宋知书看过来的目光,她心中发虚,难道是发现她脖子上的痕迹了?
很快,宋知窈又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
脖子上的淤痕这几天消散了大半,宋知窈扑了一层粉,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发现不了的,加上牢内光线极暗,她又特意穿了件立领衫,宋知书是不会看见的。
她不自然道:“哥哥,怎么了?”
宋知书没有说话,只是余光瞥了一眼白芷,白芷连忙低下了头,心中和宋知窈一样忐忑。
还是路淮山自顾自地拿了一块绿豆酥塞进嘴里,“味道不错,但比起……”顿了顿,路淮山看向默不作声的两兄妹,“现在我可以施针了吗?”
路淮山这几日一直来,宋知书闻言坐下,用左手挽着右手的袖子,这一动作对于只有一只手的他来说有些艰难。
宋知窈想要帮忙,却被宋知书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直到宋知书将袖子挽起来,路淮山才开始施针。
宋知窈不知道宋知书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时候也不敢说话,只是跟白芷交换着眼神,主仆二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低落。
沉默一直延续到路淮山收起针,宋知书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袖一边对路淮山面无表情道:“陆公子,可否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对舍妹讲。”
这是宋知书动怒的前兆!
宋知窈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