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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室并不算大,却布置得颇为温馨。

柔和温暖的灯光洒落下来,照亮两张彼此成一定角度摆放的沙发椅,其中一张上搁着一只素色的方形抱枕。

这样的设计能够避免交流双方过于直接的对视,在不带来太大压力的同时,又保证随时都能够舒适地开启话题。

沙发椅中间隔着一张小巧的茶几,上面摆着纸巾盒与一只玻璃水杯。

裴医生率先在那张没有抱枕的沙发椅上坐下,将一册轻薄的笔记本轻放在膝头,姿态看起来很是放松。

随后,裴医生抬眸,向查理投去一个鼓励的笑容,示意他也落座。

查理走上前,先伸手将那只抱枕轻轻抱在怀中,才缓缓坐下。

在重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体渐渐陷入柔软的沙发椅内,也不再显得那么紧绷。

裴医生安静地观察了查理片刻,既是给他一个适应的空间,也是在心里评估他的状态。

片刻后,裴医生温声开口:“查理,就像我们之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由你来主导。”

“你可以选择分享任何你愿意分享的事情,也可以选择沉默,只是静静坐在这里休息片刻,都没有关系。”

“没有所谓的对错,也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最重要的,是你当下的感受是否自在。”

说着,裴医生不紧不慢地伸手,替查理在玻璃杯里倒了一杯温水。

水流自壶口倾泻而下,白雾伴着汩汩的水声氤氲开来,莫名令人安心。

“查理,在我们开始之前,你要不要先喝点水,或者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查理抱着那只素色的抱枕,低垂着眼,安静了片刻。

最终,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裴医生。”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透着某种下定决心后的坚定与平静。

“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裴医生轻轻点了点头,温和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鼓励。

“那我们就先例行公事地聊聊吧。”

“从我们上次见面到现在,尤其是最近这一两天,你整体的感觉怎么样?”

“可以不用很详细,一个大概的印象就好。”

“比如,是像平静的湖面,还是像……六月多变的天气?”

查理垂下眼帘,思考了几秒,才低声道:“更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雨。”

“嗯,一场暴风雨。”裴医生轻声复述,顺手在记录本上记下几笔。

随即,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查理身上:“听起来,那场‘暴风雨’消耗了你很多能量。”

“愿意多说一点吗?比如,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那场‘暴风雨’?”

“是悲伤、恐惧、愤怒,还是一些更复杂的……连你自己也难以分辨的情绪?”

查理的呼吸稍显急促,不知不觉间将抱枕抓得更紧。

指尖深深陷进柔软的填充物里,勒出一道道笔直清晰的褶皱,像是想要徒劳地抓住某种正在失去的东西。

“婷婷和虎鲨他们……被抓走了,现在还下落不明。”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与颤抖,却依旧努力维持着语句的完整。

“多多的墓……是空的,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空气似乎短暂地凝固了一瞬。

在查理没注意到的地方,裴医生握着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眼眸亦是深处掠过一丝细微的讶异。

“多多”

那个在过去的每一次咨询里都沉重得如同禁忌、最终不得不被迫绕开的话题,查理此刻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虽然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沙哑与艰难,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在提到这个名字时被瞬间涌上的哽咽打断,也没有陷入彻底的失控。

这是某种突破吗?

是查理在无意识里完成了自我调节,还是……在外部发生了什么契机?

再怎么说也是浮空城专业的心理医生,裴医生并未贸然追问。

他只是将这份改变默默记在心里,表面上仍旧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温和,就像对方只是随口提及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与此同时,查理的低声叙述还在继续:“而且……我昨晚睡得非常不好。”

裴医生轻轻应了一声:“嗯,方便具体说说吗?”

查理脸色微变,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犹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是一个梦。”

“一个非常真实,也非常……荒谬的梦。”

说到这里,他像是暂时用尽了力气般,将抱枕紧紧抱在怀中,再次陷入沉默。

裴医生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催促,只是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梦有时候确实会带来很强烈的感受,甚至比白天发生的事情感觉更真实。”

“并且,有些情绪和念头,当你试图将它们说出口时,带来的冲击力原本在脑海中纠结要大。”

“没关系,查理,按照你的节奏来。”

查理抬眸,与裴医生四目相对,露出一个有些勉强却充满善意的微笑。

他伸出手,端起了桌上的玻璃杯,小心地喝了一口温水。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滑下去,也无声中抚平了他内心的波澜。

由于此前已经对唐晓翼他们粗略讲述过一次梦境的大致剧情,所以此刻复述,心里竟意外地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查理放下水杯,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一些:“在梦里,我变成了……一条狗。”

话音方落,他就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即便到了现在,查理依旧觉得,将这个荒谬的梦境说出口,会让他感到一阵难堪与不安。

好在,裴医生并没有像唐晓翼那样出言调侃,也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惊讶或评判的神情,只是安静专注地听着。

这份沉稳与包容一如既往,让查理心头紧绷的那根弦不由稍稍松了几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明知道那是我的卧室……可整个房间,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裴医生轻声引导:“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躯体……在这种脱离掌控的情境下,你最先感受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