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社长,”
梁亦凡终于开口了,声音轻缓,语气里带着一分小心翼翼,又夹杂着老朋友之间才能有的那点坦诚,“你看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给老林一个机会吧?”
他并没有立刻去替老林辩解,也没有为对方洗白,而是选择把这句话轻轻地放在嘴边,就像是投下一颗石子,看看能否激起一点水花。
“他现在的遭遇……真的咎由自取。”梁亦凡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曹不利可是对他全面封杀,说实话,那次在悦视网的股东大会上——夏社长你不觉得,曹不利当时……就是在利用你吗?”
这句话一出口,原本只是凝滞的空气,立刻像是被轻轻点燃。
夏谷草原本正低头用手指轻弹着香烟的烟灰,听到这里,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梁亦凡,眼里不再是戏谑或审视,而是一种近乎审慎的沉思。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点锋芒,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提醒对方:“你确定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
梁亦凡没有慌乱,他反而露出一抹苦笑:“夏社长你聪明人,一点就透。那天股东会你当众发言,斥责悦视网管理混乱,对种草传媒文化采取的不平等对待,曹不利在背后煽风点火,我事后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他让你做了刀,还在后面收了渔翁之利。”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依旧垂手站着的老林,声音更低了几分:“当时老林确实也在里面搅了不少浑水,他现在这个下场也确实是活该。但你要真把整件事往回看,他也只是个被‘弃子’——曹不利翻脸的速度,比谁都快。”
夏谷草没有立刻说话,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沉了下来,像是在重新翻看脑海中那天的场景:曹不利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为自己出面发声,说什么要整顿股东结构、肃清内部利益链,现在想来……未免也太顺利了点。
是了,那不是共谋,是“借刀”。
“我明白了。”夏谷草声音低沉,指节轻敲桌面,声音有节奏,仿佛正在做出判断,“原来我只是他手里那把刀。”
他缓缓坐直,目光重新落在老林身上,眼神已不再是单纯的轻蔑或厌烦,而多了一种审视——一种重新评估一枚棋子的眼光。
老林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时眼里浮出一点隐约的希望,却不敢说话。
“老林,”夏谷草终于开口,语气冷淡,却不再带刺,“你被辞退那事,我不背锅。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但你今天还站在这儿,是因为你没被踩死。”
他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道:“被曹不利踢出局,也是你的报应。可既然你也被他利用过……或许还有点价值。”
话音落下,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仿佛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定音锤落地。
梁亦凡嘴角微微一扬,知道自己这步棋,终于下对了。
而老林,第一次,微微地弯下了腰,声音低得几乎快贴到地面:“夏老板,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把命拼出来还。”
夏谷草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淡淡地喝了一口酒,眉目平静如水,却像是正在心中布一盘更大的局。
注意到夏谷草的不吭声,梁亦凡知道自己说的话,算是说到了夏谷草的心里去,这样就更方便自己给老林说话了。
夏谷草也是沉思了数秒,随即也就回过神来,他瞟了一眼梁亦凡,使了一个带有戾气的眼色,后者才再次开口说:
“好了,老林,你想获得夏社长的原谅,你总该是要给出一些诚意,对吧?”
“诚意?诚意?对对对,梁总,你这样一说,我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老林听到梁亦凡这样显眼地袒护自己说话,老林可是慌忙地像小鸡啄米一样勤快,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我愿意把我最宝贵的女儿交给……”
听到老林忽然顺口而出,夏谷草的双目猛然一动,太阳穴的附近都凑成一个绷紧的四角星!
夏谷草不动声色地沉默着,没有回答,不点头,也不拒绝。
他放下香烟,端起酒杯,轻轻晃着,目光低垂,仿佛只是在看杯中的红酒是否挂杯,却让在场的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梁亦凡却看得出来——夏谷草这一瞬的沉默,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分析,是在算账。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已经成功捅到了点子上,把那根藏在夏谷草心里的刺挑了出来。这时候若趁势而上,就可以顺水推舟,为老林谋得夏谷草的原谅。
于是他故作轻松地坐直些,主动接住了这个无声的信号。他的声音带着半分笑意,半分提醒:“好了,老林。”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老林一眼,“你想获得夏社长的原谅,你总该是要给出一些诚意的,对吧?”
话音一落,老林立刻反应过来,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他本就一肚子话憋着,此时听见“诚意”二字,赶忙连连点头,语速都快赶上机关枪:“诚意?诚意?对对对,梁总你这样一说,我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他嘴上说着,脚下几乎都快踮起来了,一副恨不得当场鞠躬下跪的姿态,额头上那点油光在灯下闪着急迫的光芒。
“我愿意把我最宝贵的女儿交给——”
话还没说完,夏谷草忽然抬头,眼神骤然一变。
那目光里不再是沉静和思索,而是一道猝然爆发的冷电,瞬间击中了空气。
他的双目猛地一动,锐利得仿佛刀刃一挑,太阳穴处的肌肉微微鼓起,像是一颗颗细小的神经绷成了四角星,血液似乎都在那一瞬冲上了头顶。
场面霎时冷了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
他声音低沉,却每个字都像冰锥扎人,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在审判。
老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整张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嘴唇颤了两下,却发现自己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才那句“把女儿交给……”竟像是从他潜意识里脱口而出,一时急功近利,竟说成了“交易”。
夏谷草缓缓起身,手还搭在椅背上,一步步逼近老林。虽然动作不快,却带着压迫感,每走一步,老林就退一步,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撞进冰窖。
“你女儿?你最宝贵的女儿?”
他冷笑了一声,嗓音像冰封过的玻璃,“你是打算卖人情,还是——卖女儿?”
梁亦凡也没料到老林会忽然口无遮拦成这个样子,额头都冒了汗,急忙插话想打圆场:“哎哎,夏社长,别误会,老林他就是一着急,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那意思不是——”
“不是?”夏谷草冷眼看着两人,话锋一转,“不是的话,你来说说,他是‘愿意把女儿交给我’做什么?”
老林额头大汗淋漓,嘴张了几次,都没能组织出一句像样的解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表忠心,这是在夏谷草面前犯了最大的忌讳——把人情变成侮辱,把关系变成筹码。
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就是……想说,她年轻、能干,在传媒这块儿……可以给夏社长打工,跑腿,端茶……做助理都可以……”
“助理?”夏谷草轻轻吐出两个字,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慢慢回到座位上坐下,冷冷道,“你可不是不知道,你女儿之前就是在我的种草传媒文化犯了错,被辞退的吗?”
老林像被抽了一鞭子一样,猛地站直身子,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就是急了……夏老板,您别往心里去,我错了,我道歉,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不,不打了,我闭嘴,我错了……”
夏谷草却不再看他,只把酒杯轻轻放下,说道:“你回去吧。什么时候你想明白,靠你自己站得住脚,再来谈。”
说罢,他眼也不抬地夹起一道菜,重新开始吃饭。
梁亦凡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这一次会面,老林是彻底失分了。
而夏谷草,只是用一次“沉默”,就重新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
而作为今天的组织者,梁亦凡也真的是为了自己这位老朋友的智商担忧,他赶紧开口道:
“一切祸端皆因你女儿,你觉得你说的话是正确吗?”
“这样吧,你跟着夏社长的手下工作吧,你以前在悦视网负责的工作,在夏社长手下做回同样的事!当然,决定权和选择权都在夏社长手上,老林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的,这一切的糟心事,都是自己从小宠坏的女儿招惹出来的,自己刚才那样说真的是作死啊!
“不好意思,夏老板,真的对不起,是我不会说话!”
说到这里,老林很是机灵地给自己扇起了耳光,一个接着一个,不得不说,老林还真的是给自己下了死手,那声音就像是在夏日里,拍打蚊子发出来一样响亮的声音!
大概过了两分钟,夏谷草也是没有心思和卖力惩罚自己的老林耗下去,也可以说是他不想听到那些惹人讨厌的扇耳光声音,影响自己和梁亦凡要谈的事情。
“好了,林董,你不用这么积极地表现自己,如果你真的是想要认错的话, 出现的不该是你,而是你的女儿,林美美”
夏谷草怎么看不出老林这一连串的卖惨式表演,其实就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心,但是老林可是看错了夏谷草,站在商业角度,从来没有所谓的同情心,有的只是盈利或者亏损!
“呵,夏老板,这让我怎么解释好,不就是子不教,父之过吗?儿女做错事情,第一问责的就应该是父亲啊!”
老林坦然地对夏谷草说,他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是泛着精光,那竟然是一个父亲对儿女的赞许和期待!
“不好意思,夏老板,真的对不起,是我不会说话!”
老林语气急促,满脸通红,说话间猛地抬手,“啪!”地给了自己一记清脆的耳光。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一下比一下狠,脸颊迅速浮起一道道红痕,声音在这静谧的包厢里格外刺耳,像盛夏午后拍蚊子般响亮——那可不是做做样子,是真下了死手。
梁亦凡皱了皱眉,本想阻止,又觉得现在开口反而可能让局势更僵,便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夏谷草夹着的筷子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那抡巴掌的姿势,眉头微微一动,却并未出声。
他安静地看着老林像个学生一样接受惩罚,只是脸上的表情从未真正动容,甚至可以说,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两分钟过去,耳光声渐缓,老林呼吸都有些急促,脸肿得发亮,一只眼角还渗出了血丝。
而夏谷草,终于开口了。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同情,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好了,林董,你不用这么积极地表现自己。”
他语气平稳、缓慢,像是评审台上对一份不合格提案的冷静否决:“如果你真的是想要认错的话,出现在我面前的,就不该是你——而是你的女儿,林美美。”
他一句话点破了老林所有的苦情演技。
老林僵住了,扇耳光的手停在了半空,一下子失了魂似的僵在那里。
夏谷草缓缓放下筷子,靠回椅背,眼神冰冷如镜,不带任何情绪地注视着老林,就像是在看一个低效、冗余的员工。
他看得透彻——老林这番卖惨,不过是老戏骨式的“表演性悔改”,实则是想用廉价的姿态换取高价的原谅。
可他夏谷草不是会被“动之以情”的人。
在商业世界里,从没有“原谅”这回事,只有利益交换与价值评估。
“呵,夏老板,”老林忽然低低一笑,似乎也意识到遮掩无用,干脆放开了,语气反倒平稳了下来。
他轻轻吸了口气,整理了下衣襟,露出一丝难得的沉静与认真,语调里带着一种父亲才有的担当与坚韧:“这让我怎么解释好……不就是子不教,父之过吗?”
他说这话时,眼里却闪着某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光,那不是市侩的谄媚,不是胆怯的哀求,而是一种难得的坚定——一种父亲对女儿的骄傲和信任。
“儿女做错事情,第一问责的就应该是父亲。”他顿了顿,看着夏谷草的眼神坦然而直视,“但若你真想知道她的诚意,那我不会拦她。”
“她若不配,你一个字不必多说,我亲自带她走人。”
夏谷草看着老林的眼神终于稍有变化,像是从冷寂的雾中,隐约看见了一丝可以被利用的火光。
“坐下来说吧。”
夏谷草没有对老林的那句舐犊情深有任何的感触,他只看到林美美把老林给坑了,而且夏谷草联想到的竟然是尹宝儿,曾经也是被她父亲尹江盛宠坏了!
“夏老板,谢谢你给机会我,我一定会给你努力工作!”
刚坐下来,老林就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忠心,可惜夏谷草又是倒头给对方浇了一头冷水:
“林董,你觉得我会一下子就对你信任吗?你不会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你是投诚我这边,你至少可以拿得出相当价值的信息给我?”
的确,哪怕夏谷草接受老林同坐在一张饭桌前,但是二人中间是隔着梁亦凡这个组织者,就可以表明夏谷草的内心还是提防着老林!
眼下的时间节点未免也太凑巧吧?如果说,老林接近自己是为了给曹不利那边套取更多的消息,这个也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