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稍过,朝中整备又将复事,镇宁侯也应皇上之意,在京中别府留住了下来。
蒙晨一早,慕辞便接到了乔庆传来的鸽书,道述不应城已接了珠酬此事,而今城主段也亦念先帝之谊,预备亲自带人出城往寻。
能得此讯虽说聊胜于无,却也足能让他心安一些。
去年腊月间,慕宣已将他王府中那处庭院安排了妥当,各方造景皆已定策,那桓湘阁也叫人修整一新,接下来只待春时移植草木,悉心打理待至夏时便能初见雅致。
于是除夕一过,慕辞便令后府的管事去买几个擅理庭院草木的内仆来。
“殿下,这正月一过便开春了,还要做这许多冬衣?”
牟颖看着慕辞点出的厚锦裘毛这些过冬的衣料,心中多少有些犯嘀咕。
“朝临初春亦是凛冽,先备下吧。”
“诺……”
自慕辞归来这三四个月里,又是重整庭院,又是广备衣物诸饰,虽然言不于外,却凡事都备得郑重,若此阵仗真像是要迎一位王妃正妻。起先照着吩咐打理诸事的牟颖心里还纳闷得很,却自去年十一、十二月间,听得在府打理庭景的中宁王所述后方才明白,原来殿下是真对月舒的那位先帝情深。
便是到了如今殿下也好像还存着什么期念似的,备的这许多大约也都是为那已逝之人……
牟颖在王府当差多年,深知为仆之理,却看着慕辞如此也不免为忧,而今晏秋入事朝中也不便常待府中,乔庆也还远行未归,他和安福又都不擅言辞,更不知该如何慰劝。
牟颖办事去后,慕辞便又在这庭下独坐了片刻,望着此间庭廊新成,阁楼里也漫着淡雅的沉香。庭中留出了一块空地备植梧桐,他也已经选好了一棵枝形别致的,只等开春暖和起来便移栽过来。
看来看去,这庭院里也都不差什么旁物了。
贺云殊循着回廊走到他身边,俯首为礼,“殿下。”
“这处庭院便是为他所备的居所,你能照料他的疾症,便就近住在此庭的内院吧。屋院已经收拾出来,你去看看,缺什么就告诉下人让牟颖去备。”
“是……谢殿下。”
慕辞默然示他免礼,候侍在旁的内仆即上前来为贺云殊引道入院。
贺云殊拾阶入径,行至通入内院的洞门前时又不住回头看了仍坐在廊下的慕辞一眼。
“先生请往这边来。”
贺云殊回神,收住愁态随而同往。
庭下宁静,慕辞便看着空地出神,却余光又见外庭的门侍急来。
“启禀殿下,皇上驾临王府,身边还带着中宁王殿下与镇宁侯。”
镇皇此来突然,慕辞始料未及,于是闻讯便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前庭正堂门前,镇皇正与镇宁侯一道兴致勃勃的站在廊下闲聊着,裴姣站在祖父身旁也不时依着言指而打量。慕宣陪言在侧,目光却总往旁去打看慕辞来了没。
皇上驾临突然,慕辞仓促间只能穿着闲服出迎。
“儿臣参见父皇。”
慕辞向镇皇拜礼,镇宁侯则鞠身礼迎殿下。
“常卿快免礼来。”
慕辞收礼走近,抬眼就见慕宣向他递了个无奈的眼色。
裴姣迎向慕辞屈膝颔礼,慕辞便也应之拱手回礼。
“听子仪说,你近来又将王府重新打理了一番,朕也想看看你这王府新景。”
“只是内庭陈旧,重新收拾了一下。”
镇皇听言大笑,道:“你以往可不见有这等闲情雅致,朕也是知道你那内庭先前何等荒芜的,如今便就是随便收拾一下也可见新景!”
慕辞暗为一叹实属无奈,只能持守态色如常为他父皇引道而入。
“郡主先请。”慕宣侧身让了裴姣前行走在她祖父身边,裴姣亦嫣笑谢言。
燕赤王的名号莫说是在朝云,便是放眼天下亦颇得威望,裴姣久闻其名,自然也对这位威名显赫的亲王的府邸颇为好奇,于是老侯爷行前与镇皇交谈之间,她便也欠行在后四处瞧着。
如镇皇所言,慕辞不是一个惯有闲情雅致的人,故王府之中并没有太多繁饰雕琢,却毕竟是京城里的府邸,一切摆设布置也都中庸在矩,整洁也算静雅。
“朕还记得这把弓是你及冠礼时,朕送你的贯钧重弓。”说着,镇皇又转向镇宁侯道:“此弓重有三石,便是朕年轻时也难撼之,常卿却才少年便能开之满月。”
听得如此,镇宁侯先是一番震惊之态,随后便立马转向慕辞郑重一礼,“殿下真乃天生神力,英雄之质也!”
“侯君谬赞了。”
那边说话时,裴姣便也依言望去,瞧了瞧陈在架上的重弓,又窥量了慕辞一眼。
慕辞今日在府穿的一身浅色闲服,月青素纹,玉冠束发,不比繁重的礼服衬他锐势凌人,倒是又在那番威武之姿里添了一笔谦雅柔色。
镇皇本为一代威武帝王,其所出皇子们都有着承自亲父血脉的英气,而慕辞毕竟是征战沙场的武王,故瞧来总要比常年在京的太子与中宁王更为英挺,加之他的样貌十分俊美,任是哪个女子瞧了都不免倾心而动。
而她先前听闻燕赤王的性情不好,说是狠辣也武暴,却今瞧来不是挺好的吗?既阳刚威武,又不乏君子风度。
裴姣本暗自打量着慕辞的侧容悄悄揣思,不料慕辞却突然转头瞧了过来,吓得裴姣连忙转开眼去瞧着别处局促。
虽然不觉得慕辞性格不好,不过他的眼神的确有点凶……
而慕辞只是淡然一瞥便收开了目光,又闻父皇唤他,于是又迎眼而去。
“朕与相国早有所议,朝中虽有你燕赤王执印大司马,却仍缺良将为佐,不足远定各州之境,故开朝后,朕欲行一场选将之试,便由你为朕执柄择贤勇为任。”
“儿臣遵命。”
镇皇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吾儿英勇善战,此事交由你来,朕便可垂袖无忧。”
“此处还不到你新整的内庭,这就引道过去吧。”
慕辞颔首为应,镇皇便又邀着镇宁侯继续循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