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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三界风云录 > 第220章 鸟尽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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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一叶障目不识真,三人成虎害死人。

捕风捉影莫须有,历来社稷坏奸臣。

欲加之罪嚼舌根,自毁长城头发昏。

千古兴亡多少恨,皆因帝王猜忌生。

傍晚,牛头山观测台的晚风卷着枯草碎屑掠过,吕有为正擦拭着占星盘,忽觉天光一暗——一颗彗星拖着炽烈尾焰划破苍穹,恰如利刃般扫过长庚星的银辉。他心头猛地一缩,抬眼望向紫微垣方向,只见代表帝星的光点黯淡如风中残烛,而杀破狼三星却呈犄角之势,荧荧暗光里透着不祥的躁动。

“人间帝王沉迷享乐,天界帝君玩弄权术,忠臣蒙冤,仙神遭劫,这天下,怕是要乱了。”他指尖抚过占星盘上的刻度,低声叹息。自宿世袁守诚的记忆如潮水般苏醒,他便弃了凡尘功名,醉心于玄学术数推演天道,性子也变得悲天悯人。此刻星象所示的劫数,如重锤般压在他心头,只盼能借先贤绝学,为这既定的命运挣出一线生机。

果不其然,华夏朝堂很快风起云涌。代表门阀士族的左相一党,借机对右丞相柳不悔展开猛烈弹劾。皇帝身边,竟还潜伏着欢喜禅的余孽 —— 那位备受宠爱的贵妃,日日在榻边吹着枕边风,尽出馊主意。皇帝自恃天下太平,早已没了往日的警醒,只嫌柳不悔整日唠叨 “忧国忧民”,耽误了自己享乐,竟随便找了个由头,罢去柳不悔的相位。皇帝玩“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手段,柳不悔心灰意冷,自此赋闲在家,不问世事。

与此同时,灌江口二郎神庙内一片死寂。昔日旌旗招展、兵甲林立的演武场,如今遍覆素缟,梅山六圣的衣冠冢静静矗立,碑前香火袅袅,却驱不散满院的悲愤。幸存的一千余草头神人人带伤,甲胄染血,低垂的头颅上,尽是压抑的哀恸。庙宇深处,不时传来杨戬压抑不住的怒吼,夹杂着兵器砸向地面的沉闷轰鸣。

“灭世老魔!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我杨戬誓不为人!” 他肩头的弑神箭伤虽经悉心处理,那附骨之疽般的魔气却仍在不断侵蚀仙源。幸亏有八九玄功强行压制,才未让魔气蔓延,可即便如此,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比伤势更让他心火灼烧的,是兄弟惨死、麾下折损的奇耻大辱。那身曾耀眼夺目的银甲,如今沾满尘土与血污,恰似他被狠狠践踏的骄傲。

三太子哪吒闻讯赶来,见平日冷峻傲然的二哥竟如此失态,心中不由一痛。他踩动风火轮落在院中,收起乾坤圈,快步上前按住杨戬因愤怒而颤抖的手臂:“老哥,冷静些!”

“冷静?你叫我如何冷静!” 杨戬目眦欲裂,手指猛地指向院外的衣冠冢,“康大哥、张二哥他们… 跟了我上千年的兄弟,就这么没了!三千草头神,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子弟兵,如今折损过半!”

哪吒轻叹一声:“我岂不知你心中之痛?可那灭世魔王何等修为?准圣级别的实力,手握血饮魔刀大杀四方,麾下妖王如云,更有那失了神智的后羿 —— 他的‘弑神箭’专破仙神本源,百发百中!就连如来佛祖中了一箭,丈六金身都扛不住,被迫入了六道轮回。老哥你能在他精心布置的埋伏下硬接弑神箭,还带着半数兄弟杀出重围,已是万幸!这亏吃得憋屈,但输得不冤!”

“不冤?” 杨戬发出一声冷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哪吒从未见过的颓唐,“我自负神通广大,听不进哮天犬和兄弟们的劝诫,骄狂冒进才遭此惨败… 当时我若肯睁开天眼多看一眼,也不至于毫无提防,让六兄弟白白丢了性命。此仇不报,我道心难安!”

哪吒深知杨戬心结已种,非言语所能化解,当即话锋一转:“报仇雪恨,岂能凭一时血气之勇?当务之急,是想法子破解那‘弑神箭’和‘血饮魔刀’。否则,别说是你,便是满天神佛,对上这两件凶器也得心里发怵!”

这话如惊雷炸醒迷局。杨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道:“贤弟说得是。那弑神箭快如流光,根本来不及躲闪防御,中箭后仙力便如被冻住一般,连八九玄功都运转滞涩;血饮魔刀更邪,挨上一刀不仅肉身受损,神魂都要被它吞噬。不破这两件凶器,复仇就是空谈。”

就在二人议定方向时,凌霄宝殿内也因这两件凶器愁云密布。玉帝虽因忌惮真武大帝的兵权未敢委以重任,却也清楚若任这两件凶兵横行,天庭威严将荡然无存,日后魔患只会愈发猖獗。他当即传下玉旨,召三界正神齐聚通明殿,共商破解之策。

片刻后,通明殿内仙光交织,玉磬声落,众仙各抒己见。针对弑神箭的破解之法,雷部正神闻仲率先出列,金鞭顿地发出沉响:“陛下,此箭以上古魔神骸骨混幽冥玄铁铸就,核心是寂灭法则,故能伤仙神本源。臣以为当以至阳至刚的九霄辟魔神雷淬炼法宝,借雷火之力抵消寂灭之气,雷部愿全力襄助。”

“闻元帅此言差矣。”太阳星君上前一步,周身散出和煦金光,“雷法虽刚,却要调动天地灵气,恰被弑神箭所克。依臣之见,当从‘隔绝’入手——当年娲皇补天遗留的五色石,有隔绝天道感应之效,若能寻得,将其炼入盾甲,可令箭上怨气无法锁定目标,自然失了准头。”

水德星君亦有妙想,手持玉圭躬身道:“据《幽冥录》记载,弑神箭需以射手怨气为引锁定目标。西方佛国八宝功德池中的金莲,性属清静无为,万法不侵,若能取其莲瓣炼入护身法器,可化去箭上戾气,使其如盲人放箭,无从命中。”

谈及血饮魔刀,一直沉默的真武大帝终于开口,声如洪钟:“此刀嗜血吞魂,至污至秽,需以至净至圣之力克制。佛门的舍利子、大光明咒,道门的纯阳紫气、净世神光,皆可尝试净化其血煞。”

话音刚落,兜率宫的仙童抱着拂尘怯生生上前:“回陛下,老君师祖说,血饮魔刀的吞噬之力有极限。北海玄冰蚕丝织就的天罗网,韧性无双且生生不息,若能以其布下困阵,可暂封刀身凶性,令其吞噬不及。”

托塔天王李靖结合前线战报补充道:“此刀威力随杀戮递增,绝不可久战。当以阵法困住魔王,再集合众仙之力雷霆一击,不给魔刀吞噬精血、增强威力的机会,方为上策。”

众仙议论至深夜,对策虽多,却都需时间寻获奇珍、祭炼法器。这些议事结果,很快便由哪吒传回灌江口。杨戬听罢,屏退左右,独自走进神庙最深处的密室——这里供奉着一盏青铜灯,灯焰如豆,却燃着亘古不灭的微光,正是他师尊玉鼎真人的传讯法器。

“师尊。”杨戬屈膝跪地,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弟子骄狂致败,弟兄殒命,如今弑神箭与血饮魔刀凶威难挡,众仙之策缓不济急,恳请师尊指点迷津。”

灯焰猛地一跳,玉鼎真人慵懒的声音直接响彻杨戬识海:“痴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这一败,破了多年的骄矜之心,反是道途机缘。”话音稍顿,语气渐沉,“欲破弑神箭,解铃还须系铃人,后羿神志不清,必有原因,或许地府的九幽昙花能修复他的魂魄,有机会唤醒他”。

“那血饮魔刀呢?”

“此刀已有刀灵,本源是一缕混沌血煞,此刀伤的性命太多,吸收了太多的怨气,寻常圣力难破。需浩然正气,烈火炼真金,又得至情至性之泪,铸造一件神器,以情化煞,以阳治阴,方能克制,你不是破解此刀的有缘人,别操淡心了。”

“至情至性之泪?”杨戬皱眉,他自劈开桃山救母之后,便修无情道,以铁石心肠自守,何来这般泪水?

“万物有定数,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玉鼎真人的声音渐淡,“别掺和此事了,你的伤口还有魔气余毒未清,赶快用八九玄功调息,彻底净化,为师我也闭关静修去了。”灯焰恢复如常,再无声响。

杨戬立在灯前良久,眼中的迷茫渐渐化为坚定:师父劝我不要掺合此事,我怎么可能白挨那一箭,那魔头既然惹到我头上,我怎么也要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

他走出密室时,哪吒正守在门外,见他神色清明,当即笑道:“老哥有主意了?”

“我去冥界九幽寻一物,”杨戬点头,“天庭那边若有什么重要消息,劳烦三弟及时通知我。”

“放心!”哪吒拍着胸脯保证,“我脚下的风火轮顷刻行千里,须臾过九州,传递消息我亲自上。”

杨戬颔首致谢,身形化作一道金光直奔阴司而去。他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时,凌霄宝殿内的昊天镜正流转着幽光——玉帝望着镜中后羿失魂落魄射向月宫的模样,指尖捏得发白。

这昊天镜能照见三界古今,玉帝虽知后羿为魔所控,却始终不解这位帝尧时期的英雄,何以沦为杀戮工具。此刻仙力注入,镜中光影渐次清晰:

数千年前的人间,十日并出,焦土千里,饿殍遍野。后羿身披兽皮,手持神弓,立于昆仑之巅连射九箭,金乌惨叫着坠落,大地终于重获清凉。彼时的他,是斩巨蟒、除八害的救世主,是万民敬仰的英雄。途经洛水时,他救下被鸷鸟袭击的嫦娥,那女子鬓边沾着落花的模样,让他铁石心肠有了温度,不久便结为夫妻。

为与嫦娥长相厮守,后羿踏遍万水千山,远赴昆仑墟向西王母求得一粒长生不老仙丹。“待我寻到共享仙寿之法,咱们再一同服下。”他将药交给嫦娥藏在百宝匣中,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这秘密却被他的徒弟逄蒙窥破。逄蒙嫉妒后羿的箭术与声望,更觊觎得道成仙,早有取而代之之心。八月十五那天,后羿出门打猎,逄蒙假称染病留在家中,待到夜深,便提剑闯入内室,逼嫦娥交出仙药。

嫦娥知道逄蒙心术不正,仙药若落他手,必为祸人间。她假意周旋,见逄蒙已搜到百宝匣旁,情急之下抓起仙药吞入腹中。药力瞬间发作,她的身子轻飘飘升起,朝着清冷的月宫飞去。

后羿打猎归来,恰见妻子飘向天际,他瞬间明白一切,颤抖着拉开神弓,箭尖对准那道熟悉的身影——可指尖终究软了,往日夫妻恩爱如潮水般涌来,他猛地松弦,弓箭坠地。眼睁睁看着嫦娥飞入广寒宫,从此天人永隔,他心中的爱,尽数化为被“背叛”的怨毒。

此后的后羿,日日以酒浇愁,昔日英雄气概荡然无存。逄蒙见他颓靡,终于寻得机会,在一个深夜潜入他的卧房,从背后一记闷棍将他砸死。一代英雄,竟死于卑劣暗算。

可后羿的魂魄却未入六道轮回——遭遇妻子“背叛”、又被徒弟暗算,后羿英灵不散,怨气直冲九霄,域外心魔将其召唤到混沌空间,诸魔王见他怨念深重、箭术无双,便以混沌土壤为他重塑肉身,将他炼化为只知杀戮的傀儡。只是他们终究算漏了一点:后羿心底对嫦娥的爱恨执念,成了他唯一的破绽,也成了他挣脱不了的枷锁。

昊天镜的光影渐暗,玉帝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唏嘘:“传旨太白金星,即刻前往月宫面见嫦娥,问清当年实情。若能化解后羿心中执念,或许……弑神箭的凶性便能不攻自破。”

太白金星领旨退下,凌霄宝殿内复归沉寂。玉帝望着南天门外翻涌的云雾,忽然想起陈抟老祖前日递上的示警奏表——这场三界浩劫,从来都不只是仙魔之争,更是人心执念的对决。

而此刻奔赴九幽的杨戬,尚不知自己要空手而归,他与月宫的嫦娥、失魂的后羿,他们都被天道织成一张诡异的命运之网,深深地陷在网中,而他,并不是命运之网重点关照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