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辰摇了摇头:“并非晚辈不想说,而是晚辈也不知主上和主母去了哪。”
这话他没说谎,哦不,他一开始就没说过谎。
降修惋惜地叹了口气。
很快他又问:“所以,现在他交给你的任务应该还没完成吧?”
“没错。”沙辰一脸严肃,“主上说,你们可以选择留在玄渊宫,组成一支特殊军队,但需要绝对听从主上命令;若是不愿意留在玄渊宫的,也可以选择自寻去处。不过无论选择哪一个,都需要登记。”
他顿了顿,继续道:“前辈们不用急着做选择,在主上回来之前可以先在玄渊宫住着,多切身了解一下。”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降修脸上散漫的笑容并没有因为沙辰的话而消散,倒是更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沙辰口中的那个主上和主母。
难道就是那个妖主教出来沙辰和朱夜这俩有意思的小孩的?
目前沙辰一直都在客观的讲述墨星阑和初九做的一些事迹,并没有对两人进行外貌上的描写。因此刚从训妖塔出来的这些妖在听过沙辰的讲述后,大多都觉得墨星阑和初九应该是一对不苟言笑的中年夫妇。实际年纪应该也有个几千上万岁,是他们都能称上一句前辈的存在。
不怪他们这么想,主要是之前妖族的处境实在是岌岌可危,而能将这么岌岌可危的妖族聚集起来,又走到如今地步,绝对不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小年轻做得到的。
“差不多两天左右。”沙辰回。
降修思索着点点头,心中暗暗期待。
接下来沙辰和朱夜命渊卫为从训妖塔里出来的这些前辈登记,之后带他们去早安排好的住处去。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深夜。沙辰和朱夜站在内务档案室听着内务司汇报着登记册上这些妖的情况。
数下来竟和墨星阑预料的差不多,一千零四个。
外表看起来不大不小的训妖塔,竟关了这么多妖。当年那场人妖之战到底有多惨烈?
那处封印着妖王的地方又关了多少他们的同胞?
……
墨星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觉不到自己实体的存在。他好像碎成了一粒粒沙子被风轻轻一吹就飘在了空中。
而周遭事物也让他感到荒诞困惑。
眼前一座巍峨大山正在剧烈抖动,貌似有一个庞然大物撕裂着要从里面出来。它发出痛苦沉闷的嘶吼,带动着山石轰隆碎裂坠落。橙黄色的泥沙如滔天巨浪翻滚而来,把下方逃得慢的所有生灵尽数吞没。
人、妖、妖兽、精等等有灵智的,没有灵智的,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御物的、展翅疾翔的、撒腿狂奔的,在泥土的巨浪中慌乱奔逃。而他们身后、左右、前面的土地山川一边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一边张开漆黑的大口,企图将这些逃窜的生物吞没。
方才还在身边奔逃的同伴,只一个转眼的功夫就被吞进了那些深渊。而还没被吞下去的也不能停下,因为脚步稍有迟疑,脚下的土地就会将他们瞬间吞下去。
天空本来是惨白的,如今却被地上扬起的尘土笼罩,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橙色浓雾。那些飞在上空的生物在橙色浓雾中四处碰壁,挣扎求生。
有幸飞得再高些的妖或灵兽得以见到惨白的天空。
不,那应该不能叫天空了。
因为天空可以是湛蓝的、灰蒙蒙的、黑沉沉的,但绝对不是这种一望无际的白,让人惶恐迷茫的死寂的白。
且就算见到了上空这片白,他们依旧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他们会被从这些白当中落下来的力量绞成血雾,化作血雨重新落在翻腾的地面。
海中生灵也正在经历着另一种覆灭。
海面上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像贪婪的巨兽,张着大口,连同海水及其中的生灵一并吞噬。
逃得慢的被漩涡卷入深渊,逃得快的,跃出海面又被莫名掀起的滔天巨浪狠狠拍回海中。侥幸从海浪中逃脱的,好不容易来到了陆地,又被大地张口吞没。
他们逃到哪里似乎都会被吞没,被水吞没,被泥土吞没,被大地吞没……整个大陆仿佛被一股恶意笼罩,铁了心要将所有生灵赶尽杀绝。
而大陆像个杀疯了的疯子,连自己也不放过。吞到没有可吞的了,它把自己也裂成一块块“尸体”。
外面那比它更广阔庞大的白毫不客气地将它的一块块“尸体”又绞杀成齑粉,让它消散浓稠的白色中,成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一切归于虚无,归于寂静。
墨星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幕地发生。他知道他无力改变,而这些也和他无关,甚至内心没有因此牵起一丝波动。
他以为这个梦就这样结束了,他该醒来了。然而寂静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声鬼哭狼嚎似的求救,好像那些被吞没的生灵的怨魂在他周身缠绕。
他们呐喊着,伸出一只只苍白又血淋淋的手,拼了命地抓住他的衣服、双腿、腰身、双手、头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渴望求救,又像是要将他一并拖入深渊。
他承受不住这么多的重量,下意识想要离开此地。可身体被那些手死死禁锢,拖拽着渐渐往下坠落,他根本挣脱不开。坠落中身体仿佛被那些手一片片撕碎,哪里都疼。
再不离开他会死在这,会被生生撕碎。
明明他们不是他害死的,为什么要让他来救?他救了他们,谁又来救他?
他挣扎着用尽浑身力气总算抽出一只手来。拼命往上抬着,想要在这片白中抓住什么,或者让谁来拉他一把。
可惜没有。
也对这里除了这些哭嚎着让他拯救的怨魂,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血红的眸子像凋零颓败的花逐渐空洞,失去生机。伸出去的苍白手臂上又攀附起一只只血淋淋的手,被拖拽下去。
“星星……”
“星星!”
少女的声音在耳边朦朦胧胧响起,一声亮过一声,似乎很着急。
一股无形的力量伴随着那一声声呼喊,将缠在身上那些血淋淋的手化作齑粉。
他的身体总算轻巧起来,他也总算能顺畅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