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洛文的战马停了下来。
它打着响鼻,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那股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他身后的百余名亲卫此刻也死死勒住缰绳,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骇。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死在了城头那面迎风招展的明字龙旗上。
“怎么会……”
一名亲卫声音都在发颤。
“将军,那……那是明国人的旗帜!”
戈洛文当然认得这面旗帜。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麾下近五万大军,他毕生的荣耀与野望,正是被碾碎在这面旗帜之下。
可托博尔斯克怎么会……沦陷?他离开才多久?
城里不是还有第一步兵团吗?不是还有雅科夫总督和他那三千城防军吗?
那可是一座坚固的堡垒!
戈洛文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的疑问和恐惧,疯狂啃噬着他的理智。
突然,他猛地想起了那个被他留在城里,被他羞辱为“不配分享胜利”的第一步兵团。
难道是他们……
就在这时,那扇虚掩的城门,在一阵沉重的“吱嘎”声中,缓缓打开。
一个穿着俄军中尉军服的身影,独自从洞开的门内走了出来。
戈洛文的视线聚焦在了那人身上。
是基里尔!
是他留在城里,负责看守后方的第一步兵团的一名中尉!
“基里尔!你们团长人呢!”
“城里发生了什么事!雅科夫总督呢!”戈洛文厉声咆哮道。
基里尔停下脚步,在离戈洛文一行人约莫五十步的地方站定。
他抬起头眼神的平静回望着这位曾经让他畏惧如神的将军。
“将军。”
“托博尔斯克现在由大明接管,团长正在中心广场主持对雅科夫总督进行公审,不出意外的话,总督大人现在已经被挂在了绞刑架上,所以,这里就由我来迎接你归来。”
闻言,戈洛文如遭雷击,他身后的亲卫们,更是发出一片哗然。
“你……你说什么?”
”你撒谎!城里还有三千城防军。怎么可能……”一名亲卫难以置信地吼道。
“城防军?“
基里尔轻笑了笑,他看了眼那名说话的亲卫,又重新将视线落回到戈洛文身上。
“将军,我必须承认,您对城防军的评价十分中肯。”
“他们,确实无愧于‘废物’之名。”
“我们第一团拿下他们远比想象中的容易。”
“叛徒!”
戈洛文目眦欲裂,伴随着“呛啷”一声锐响,他猛地抽出佩刀,刀尖遥指基里尔。
“你们背叛了沙皇!背叛了王国!”
“背叛?”
基里尔缓缓抬起手臂,露出了缠在军服袖子上的红色布条。
“不,将军。”
“我们只是做出了选择。”
“选择不再为一群视我们为牲口、为炮灰、可以随意丢弃的贵族老爷们卖命!”
话音未落,城墙上,人影攒动。
一排排穿着同样俄军军服,但手臂上都缠着红布条的士兵出现在垛口后,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城下的戈洛文一行人。
他们,全是第一步兵团的士兵。
戈洛文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明白了。
在他出城追逐胜利荣光的时候,他留在城里的这支“不可靠”的部队,从背后捅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就凭你们?”
戈洛文不甘地嘶吼,“就凭你们这群废物?”
“当然,不止他们。”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基里尔身后传来。
帕维尔领着几个同样臂缠红巾的同志,从城门里走了出来。
“还有我们。”
帕维尔走到基里尔身边,目光平静地迎向戈洛文。
“戈洛文将军,久仰大名。”
“我叫帕维尔,一个铁匠。”
戈洛文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就是他!
一定就是这个所谓的铁匠,策划了这一切!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淹没了戈洛文。
他,俄罗斯帝国的远征军统帅,竟然败在了一群懦夫和一个泥腿子铁匠手里!
“杀光他们!”
戈洛文发出一声怒吼,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挥舞着马刀疯狂冲了上去。
他身后的百余名亲卫,也发出了最后的怒吼,跟随着他们的将军,发起了绝望的冲锋。
“开火。”
帕维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城墙上,密集的枪声瞬间炸响,冲锋的洪流,顷刻间便已人仰马翻。
戈洛文的战马悲鸣一声,前腿中弹,轰然跪倒。他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等他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时,他最后的那点亲卫,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佩刀不知甩到了哪里,华丽的将军服沾满了尘土,狼狈地贴在他身上,再无半分昔日的威严。
帕维尔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将军,你的战争,结束了。”
戈洛文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他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帕维尔。
“你们……你们这些贱民……你们会下地狱的!”
“地狱?”
帕维尔笑了。
“我们一直都活在地狱里。”
“现在,我们只是想把你们这些制造地狱的魔鬼,亲手送回去。”
他不再多言,对着身后的士兵一挥手。
“带走。”
“公审大会,还缺一个主角。”
……
当西伯利亚的冷风卷走最后一个沙俄将军的尊严时,数万里之外的南京紫禁城,却被一股灼人的暖意包裹着。
坤宁宫外。
宫女们屏息凝神,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殿内的贵人。
朱大皇帝站在殿外的廊下,一向沉稳的面容上罕见的透出一丝焦躁。
他时不时地望向那两扇紧闭的殿门,里面,皇后雪雯与淑妃袭兮正在经历女人一生中最重要,也最凶险的关口。
从凌晨开始,宫里的气氛就紧张到了极点。
太医院的御医,经验最丰富的产婆,早已严阵以待。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里面除了偶尔传出压抑的痛呼,再无半点消息。
“陛下,您喝口水吧。”
王琛端着一杯参茶,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他脸上的褶子拧成了疙瘩,额头上的汗珠比皇帝还多,整个人比在殿里生孩子的还要紧张。
朱和埸看了眼王琛,摆了摆手,没有接。
他现在哪里喝得下。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不对,是两个。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是第一次当爹。
这种混杂着期待、担忧与兴奋的复杂心情,让他坐立难安。
“陛下,您就放宽心吧。”
王琛在一旁絮絮叨叨。
“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是有福之人,又有满天神佛和列祖列宗保佑,定能母子平安,为我大明诞下龙子凤孙的!”
朱大皇帝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琛这老货,比自己还紧张。
那拿着茶杯的手都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却还在这里劝自己。
而且从早上到现在,王琛嘴里求过的神仙,从中土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到西方的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几乎把能叫上名的都念叨了一遍,就差把佛祖请来开一场水陆道场了。
就在这时。
殿内,传来一声压抑到的闷哼,紧接着便是一片死寂。
朱和埸的心揪紧了。
王琛的脸色也瞬间煞白。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三息之后——
“哇——!”
一声响亮到足以穿透宫墙的婴儿啼哭,撕裂了坤宁宫外压抑到极点的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