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枪没入天道体内时，莲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投来的虚影。
玄冥大陆上那些毅然挺身而出，显然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身影，悉数落入她的眼中。
精灵之森与人鱼一族，无论修为高低，年纪长幼全部出动。
各大宗门里，内门弟子竟是无人避让，纷纷站了出来。
外门弟子更是紧随其后，也有不少人挺身而出。
就连诸如北辰铭此类与莲玖有过冲突的熟悉面孔也赫然在列。
魔域的魔将们在恐慌过后，亦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紧跟在宴绪身后。
有人带头，原先吓得似是丢了魂的修士们也缓过了劲。
他们颤巍巍地也取出了自己的法器，就算没勇气正面对上天雷，也相互配合着，加固起了自身与周遭的防御，勉力护着身边的普通人。
大厦将倾，焉有完卵。
灭世的威胁下，所有人似乎都拧成了一股劲。
冷厉的眉眼缓和了几分，莲玖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眼前面有不甘却又笑得一脸得意的天道上，动用最后一丝气力，将红缨枪捅得更深了。
红莲火顺着红缨枪捅穿的伤口，迅速钻入天道体内。
暴戾的火焰强势破开天道体内最后几道防护，肆意焚烧起他的经脉。
低头瞧了眼自己被洞穿的胸膛，天道眸底晦暗不明。
面上的笑意散了几分，他哑声叹道：“法则还真是……偏心。”
同样是被选中的天道，法则送给了莲玖这强大的伴生异火，却什么也没给他。
他还不像莲玖，有诸如云崖和沈清芝这些人自小护着，就连他的护道人，更是为了护他，在他修炼的半路上，死在了前任天道刁难下。
说实话，他挺羡慕莲玖的。
感受着体内生机渐渐被红莲火吞噬，天道调用所剩无几的气力，运转灵力与之相抗。
莲玖此时已经脱力，全凭着红莲火自主攻击。
红缨枪在方才为了破开他的防御，也已经拼尽全力，此刻只能就着势插在他的胸口处。
故而天道动用最后的力量抵抗着红莲火的入侵，竟是勉强能够吊住自己的一口气。
抬眼看向面前站都站不稳的莲玖，天道的神情中不由多了几分讥诮。
天道偏爱又如何，莲玖还不是没能一击将他直接毙命？
他抬起手，试图掐住近在那咫尺的细白脖颈。
可抬到一半，他的动作便僵在了原地。
虚空之中，似是有股无形的力量围在他的周身，将他牢牢禁锢住，让他动弹不得。
顺着红缨枪捅穿的伤口，那力量渐渐渗入到他的五脏六腑。
撕心裂肺的痛楚很快涌了上来，天道本想抵抗，却发现在这力量面前，他竟什么也做不了。
神情有片刻扭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天道冷笑了声，定定看了莲玖最后一眼，一字一句道：“你什么也护不住。”
下一瞬，天道像是被什么力量从体内撕扯破开，竟是瞬间化作一团血雾，彻底没了生息。
是察觉到天道无端降下如此声势浩大的天雷，故而出手制裁他的法则。
天道本就已经被莲玖那一击去了大半条命，法则再一惩处，他便是连尸骨也没得剩下，彻底湮灭于世间。
本就已经脱力，红缨枪又失了支撑点，莲玖脚步踉跄，跟着红缨枪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昏过去前，她只来得及瞥了眼身下逐渐消散的虚影。
山河破碎间，法阵金芒大盛，位于法阵上各个阵眼的几人似有所感，一齐抬头朝着她的方向望来。
废墟之下，尚有生机。
她护住了，叶步思他们，也护住了。
——
三年后。
没有招收新的弟子，重建过后显得有些冷清的玖月教里忽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
七彩霞光破开云雾，汇聚于玖月教上空，久久不散。
沉睡了两万多年的两人，自玖月教主殿中的石塌上缓缓苏醒。
许是刚刚醒来，意识还有些混沌，那两人捂着脑袋半天，久久没有其他动作。
直到一侧的火麟没忍住发出了声兴奋的低吼，两人才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塌前的一人一兽身上。
这一看，两人都躺不住了。
“玖儿？”云崖皱着眉，神色间满是困惑。
记忆里，他明明已经被七大仙宗联手抓捕，受尽各种严刑拷打，死在了拥月国的地牢里。
怎么现在……又回到了玖月教？
听见他的声音，他身侧青衣女子的目光瞬间望向了他。
瞧着眼前熟悉的身影，那双美眸里渐渐氤氲起了层水雾。
被烈火吞噬的痛楚仿佛还有所残留，沈青芝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生怕面前的两人只是自己的幻觉。
像是被云崖这一声“玖儿”唤醒，莲玖红着眼，猛地扑向了石塌上的两人。
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她紧紧抱着他们，身子还微微地打着颤。
如同小兽一般的细碎呜咽声自莲玖口中溢出，在沈青芝试探着伸手回抱住她时，那呜咽声愈发不可收拾，最终变成了难以克制的嚎啕大哭。
那总会站在她的身后，为她遮风挡雨的人终于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云崖和沈青芝对视了眼，虽然还没弄清楚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不妨碍他们下意识地安抚着面前明显已经情绪崩溃的莲玖。
玖月教主殿外，付沧溟听着殿内的动静，胸口处不由也泛起了几分涩意。
他半垂下眼，静静地等待着那股不属于他的情绪彻底散去。
他丢失了许久的那抹残魂虽然被他融合得很好，但还是有不少残留的情绪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干扰他的决定。
虽然影响很小，也在可控范围，可他很不喜欢这种被莫名其妙左右了情绪的感觉。
等他重新恢复平静，脑海里关于两万年前的那些记忆碎片竟是开始模糊了起来。
深深看了眼紧闭的玖月教大殿，他满意地转身准备离开。
他能感觉到，脑海里那份不属于他的情绪波动，彻底消失了。
瞧见他的动作，和他一同站在外边的几人不由得诧异地朝他看了过来。
莲玖在里头守了多久的云崖和沈青芝，付沧溟就雷打不动地在殿外守了多久。
怎么里头刚有动静，这人就要走了？
宴绪与付沧溟也算相熟，见人就要走远，还是没忍住好奇，开口问道：“付门主，你不等姐姐他们出来吗？”
付沧溟轻笑了声，离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家人团聚，付某自是不好打扰。”
“七绝门的贺礼，付某改日再亲自登门奉上。”
言罢，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宴绪眸光闪了闪，视线不由落在身侧的古久久、林皎月和南宫家一行人身上。
家人吗？
是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