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洋泾浜。
这条城中河是法租界与英租界的天然界河,是两租界共同管理区域。
这条河,东西向贯穿上海。
东起外滩,西至西藏南路。
郑家木桥地区,就位于洋泾浜与原石路交汇处,如今杨猛重点布局的区域。
这次罢工游行中,杨猛从两大租界手夺回了四条街区,都围着洋泾浜做的文章,原本只是一条线的郑家木桥,变成了一个狭小的长方形……
这块区域在上海地图上,大概只有指甲大小。
但若换在实地来看,那可是相当大的五条街区。
有了这块地盘,杨门在上海滩已超脱于各大势力,成为了令人景仰的独一档的存在。
然而,这新得的‘领地’,恰恰成了‘灯下黑’,化作暗流最为汹涌的漩涡中心……
除了郑家木桥区域外,同样属于三不管的地带,还有西藏路沿线,尤其是是敏体尼荫路周边,和老北门大街(今河南南路)周边。
法租界东部与公共租界,是以西藏路为界,其中霞飞路捕房和敏体尼荫路一带,也属于两租界交汇的敏感地带,是实际管辖权的模糊地带。
老北门大街,在法租界的东北角与公共租界相邻,是华人商业与租界机构混杂的地方。
这些交界处,常因租界“越界筑路”而引发争端,两个租界的巡捕房权限交错,加上华区的管辖权参杂其中,让交界内的管理权愈发模糊,成为犯罪团伙利用的漏洞,在这些区域里定居或是流窜。
这里的各国文化交融,故而商业也极其繁华,不仅聚集了银行、赌场、妓院、烟馆、客栈、货栈和酒店,还有各种各样的办事机构和租赁公寓……
杨猛这次在两大租界手上,将公馆马路(今金陵东路)一带的街区全部夺在手上,因为洋泾浜不仅是上海的交通枢纽,也是货运及人流交汇的核心节点。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这里除了各国洋行、国内大买办、各国投机者汇聚于此,同时也是各种地下势力的活跃区。
有这些势力和机构的掩护,头山满想要藏匿不出,或是借此地中转撤出法租界,甚至直接从这里去外滩,离开上海,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尤其在夜晚,借着夜色的掩护,哪怕是中情局、炎黄会和红楼联手,也不敢保证能在治安特殊性的三不管地方,海底捞针。
“那位转轮圣王的尸体得手了么?”
一家美资洋行的地下室内,头山满坐在上首,品着今年的明前龙井,神情看似惬意,眼底却闪烁着毒蛇般的冷光,听着黑龙会的头目们,向他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哈咦,刚刚传回消息,炎黄会对转轮圣王的尸体,并没有多重视,海吉君和井上君轻而易举就得手了,并按照您的吩咐,将尸体运去了德记码头……”
这个地下情报站,是日本青木机关以一个美国股东的名义,经营了十余年的外资洋行,在上海以经营茶叶和生丝为主,算是小有名气的老牌美资商号,完全不会引起各方怀疑。
然而,在军部的牵线搭桥之下,青木机关也不得不收留头山满,让他们鸠占鹊巢,执行着他未完的‘佛光行动’。
转轮圣王出手之后,头山满就带着心腹悄然的离开了法租界。
君子不立危墙,不行陌路,不涉深水,不坐垂堂!
哪怕转轮圣王还留下了后手,他依旧不会冒险,等待转轮王获胜的那一刻及时出现。
尽管那样做,会将他与转轮圣王之间的信任度拉满,得到一个有了互信基础的政治盟友。
头山满不仅仅是黑龙会的大佬,同时更是一个顶级的政客。
成熟的政客,并不喜欢豪赌。
而是宁愿一步一步,稳定的向上不断迈进。
哪怕转轮圣王的尸体如果被毁,那后手可能也没有了希望。
可头山满依旧不会去赌。
甚至他都不急于做成这件事。
因为这个后手在他看来,本身就有些荒诞无稽,就是藏密佛门的某种神秘臆想。
“你亲自带着这根罡洞,去放在转轮圣王的尸体上……”
头山满表面是里高野的信徒,实则只想借助东密的在政界的力量,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信者。
所以,他不会相信人死还能复生!
这一点,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
但他并不吝啬将这个计划执行下去,哪怕在他的眼中,这可能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象征性的宗教收尾……
所谓的佛光行动,只差这个据说能复活的后手。
转轮圣王能否复活并不重要。
但是让所有的合作者,看到他无论多么荒谬的约定,依旧会严格执行这种行为很重要!
诚信在政客的眼中一文不值。
但是拥有一个诚信习惯的政客,却是其他政客眼中可合作的对象,尤其是对杨猛日益膨胀的势力,愈发感到不安和忌惮的西方人。
“哈咦!”
手下接过白骨罡洞,并没有丝毫异议……
“接下来,我是否要按照约定,将他的尸体带去香港?”
“去吧,无论他能否复活,我头山满答应的事情,都会做到的!”
头山满很满意心腹的态度,尽管有时会缺乏自主性,但对他这种掌控欲极强的人来说,这就是很完美的手下。
“良平君,炎黄会在虹口道场的监视如何?”
“他们的精锐尽出,除了监视虹口道场以外,就连有吉明领事和那些武官,也被挨个盯上,如今整个领事馆内的人员,都尽量减少了外出……”
自从平冈浩太郎陨落,有田良平就没了靠山,之后便彻底倒向了头山满,哪怕因此会损害自身在黑龙会的威望。
“很好,那么,可以通知美国人,该轮到他们动一动了!”
头山满这次对两大租界的行动,并非是个人一时兴起,而是与美国洋行达成了某种默契。
“哈咦!”
有田良平躬身应下,随后便转身出去电话沟通,几分钟后,就志得意满的回到了地下室……
“先生,我已与美方代表沟通完毕。他们的两艘货轮,‘塞缪尔号’与‘哥伦比亚号’,将以试航和紧急补给的名义,于子时提前离港,航线会刻意路过帝国控制的德记码头和敏感水域……炎黄会和中情局,必定会被调动……”
“很好!”
头山满满意地点点头
“杨猛刚刚打死密教法主,又从两大租界夺回新的地盘,在华区的声望已到达新的高度,但也必定让列强愈发忌惮……趁此机会,我要送他一份‘大礼’。”
他略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通知在洋泾浜区域所有能动用的‘钉子’,带领那些沙俄雇佣兵和安南杀手营,于午夜时分,对杨门新接收的四条街区内的重要物业,进行多点突袭!”
“如此,是否会再次刺激到英法?”
“杨猛这次掐断两大租界物资,英法必定引以为戒,告诉那些人,无需苛求全功,多制造些混乱,多焚毁几处关键仓库即可……只要不太过分,英法必定会睁一眼闭一眼,让杨猛知道,这上海滩,不是他一介武夫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那……大人,我们是否趁乱转移?”
有田良平闻言,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喜色……有些忐忑的问了一句头山满。
“不!我们不走!”
头山满摇头,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青木机关的据点极其隐秘,美国人也不会轻易出卖我们……我就在他杨猛自己的地盘上,静观其变!”
头山满的话意犹未尽,但其中的阴冷与算计,让有田良平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哈咦,我会督促美国人的邮轮,尽量多出港几艘,让炎黄会疲于奔命……”
美国租界与英国租界合并,才有的公共租界。
然而他们现在的话语权,并不比日本人强多少。
在这次上海大罢工中的损失,让他们对皮尔斯和法磊斯都非常不满,这才选择了与头山满合作,想要推波助澜……
与此同时,敏体尼荫路一带的暗巷中,王亚樵带着红楼高手和中情局精锐,如同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排查着目标。
五千龙洋花红的告示,已经被手下悄然贴遍了大街小巷。
这是一笔让人疯狂的巨款,在这个时代,足以买下十条人命。
随着悬赏花红令的传出,就如同投入臭水沟的鲜肉,迅速勾动无数嗅着腥味而来的江湖“鬣狗”。
三个交界区域的阴暗角落,都纷纷开始躁动起来,无数双眼睛在暗处闪烁,搜寻着任何可能与头山满相关的蛛丝马迹。
“九爷,有发现!”
一名手下压低声音,从一旁的巷子跑了出来……
“西面那家‘福源货栈’,表面是潮州帮的产业,但夜里进出的人里,有几个脚步沉稳,太阳穴微鼓,像是练家子,口音有点怪,不像是本地人。”
“嗯?”
王亚樵眼神一厉……
“给我盯死了!可能是倭寇伪装。等各组就位,听我信号,同时动手!记住,速战速决,不管是谁,抵抗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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