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后国岩屋城的庭院里,几株樱花树落下的花瓣在风中打着旋,缓缓落在阿苏惟将的肩头。他正站在廊下,手中捏着一封来自朝鲜裴智彬的信,信中所述内容,让他原本因等待丸目春临盆而略显焦躁的心,多了几分意外的欣喜。
朝鲜国内的糜烂态势,竟意外为商路向北延伸至女真部落,创造了前所未有的便利。
“没想到朝鲜的混乱,倒成了我们的契机。”阿苏惟将轻声自语,将书信递给身旁的甲斐宗运,“裴智彬说,如今朝鲜咸镜道的官员自顾不暇,对边境贸易的管控形同虚设,我们的货物不仅能顺利进入朝鲜,还能通过林巨正,转手卖给北方的女真部落。”
甲斐宗运接过书信,快速浏览后,眼中也露出惊讶之色:“宫司,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女真部落的皮草、药材在咱们这里极为稀缺,若是能稳定获取,定能带来丰厚的利润。而他们急需的铁器、粮食,于商路上筹谋恰好能大量供应,此所谓两全其美。”
阿苏惟将最初重启与朝鲜的商路,不过是想为北九州平叛后的领地恢复,补充必要的资源。毕竟,这场持续小半年的叛乱,让筑前、筑后等地的农田荒芜、工坊停工,要恢复建设,需要大量的粮食、布匹与铁器。
可他万万没想到,朝鲜国内自上而下的躺平,竟让这条商路有了向更北方延伸的可能。
裴智彬在信中详细描述了如今朝鲜的局势:汉城朝堂上,李峘沉湎于丧子之痛,其母文定王后病重难支,尹派忙着中饱私囊,宗室勋贵与士林派儒生袖手旁观。地方府道上,官员无心政务,边军消极怠战,连税吏都懒得去催收赋税,只想着如何从走私中捞取好处。
这种混乱的局面,使得原本严禁的跨国贸易,成了半公开的秘密。
“咸镜道官员只要收到足够多的好处,就会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裴智彬在信中写道,“更重要的是,林巨正如今在咸镜道颇有声望,还与建州女真的王杲保持着联系。他说,王杲急需铁器和粮食,愿意用皮草、药材来换,甚至可以保证我们商队的安全。”
阿苏惟将看着信中的内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女真部落的皮草,尤其是黑狐皮、紫貂皮,在京都、大阪等地的贵族圈子里极为抢手,且价格高昂。还有他们产出的人参、鹿茸等药材,更是日本国内稀缺的滋补品,若是能稳定供应,不仅能带来丰厚的收入,还能通过大友家向京都的贵族送礼,以此来改善阿苏家的外部关系。
“甲斐师父,立刻安排,准备一批铁器和粮食,随商队前往朝鲜。”阿苏惟将语气坚定的说道,“转告裴智彬,务必让林巨正与女真建立良好关系,尽可能摸清与女真贸易的细节,比如需要多少铁器、粮食,愿意用什么样的价格交换皮草和药材。另外要注意安全,虽然有林巨正和王杲的保证,但朝鲜如今国内混乱,难免会遇到一些贪婪的麻烦。”
甲斐宗运躬身领命:“宫司放心,这就安排。”
甲斐宗运离开后,阿苏惟将走到庭院中,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他脑海中能够意识到,这条延伸至女真部落的商路,对阿苏家的未来至关重要。北九州平叛后,领地恢复需要大量的资金资源,与朝鲜、女真的贸易,无疑能为他提供强有力的支持。而且通过贸易,还能进一步了解朝鲜和女真的局势,为未来可能的合作或应对,积累情报。
不过,他也清楚,这条商路并非没有风险。朝鲜国内的混乱只是暂时的,一旦明宗李峘重新掌控朝政,或是文定王后身体好转,可能会重新加强对边境的管控。而女真部落的王杲,也并非善茬,他之所以愿意参与贸易,不过是因为急需物资,一旦他与明朝关系缓和,或是找到其他的物资来源,这份合作随时可能终止。
“眼下能利用这个机会,为领地多积累些资源,便已足够。”阿苏惟将心中暗道,“至于未来的变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尽管与朝鲜、女真的贸易前景广阔,能为领地带来巨大的利益,但在阿苏惟将心中,这些都比不上即将到来的“父亲”身份。
丸目春的临盆之日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愈发焦躁不安,每天处理完政务后,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内宅,陪伴在丸目春身边。处理完商队安排后,走进房门就能看到丸目春坐在窗边,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小春,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阿苏惟将快步走到丸目春身边,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语气中满是关切。
丸目春笑着摇了摇头:“我很好,宫司别担心。只是孩子今天特别活跃,一直在踢我,好像知道宫司要回来了一样。”她拉着阿苏惟将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摸摸,他现在也还在动呢。”
阿苏惟将轻轻抚摸着丸目春的腹部,感受到里面微弱却清晰的胎动,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这种感觉,比打赢一场胜仗、获得一片领地,还要让他感到幸福和满足。“真想快点见到他。”阿苏惟将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期待,“不知道会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丸目春笑着说道:“不管长得像谁,只要健康平安就好。对了,今天稳婆来看过,说我的状况很好,孩子的胎位也很正,应该能顺利生产。”
阿苏惟将心中的石头稍稍放下,他俯身,在丸目春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辛苦,小春。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太累。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苏惟将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政务,全身心地陪伴在丸目春身边。
一天深夜丸目春突然感到腹部剧痛,稳婆连忙赶来紧张的忙碌起来。阿苏惟将守在房门外双手紧握,手心满是汗水。他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头向房内望去,却只能听到丸目春痛苦的呻吟声。
“宫司,别太担心,稳婆说春夫人的身体状况很好,一定能顺利生产的。”名和南和樱花在一旁轻声安慰道。阿苏惟将点了点头却依旧无法平静,他自己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时都能够从容,可此刻面对房内的动静,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无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就在阿苏惟将几乎要冲进房内时,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阿苏惟将撇开身边的家臣和女眷,飞速的冲向推门而出的稳婆面前,等候着后者的话语。
“生了!生了!是个健康的姬公主殿下!”稳婆兴奋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阿苏惟将心中的巨石瞬间落地,他在稳婆拉开门后,先是快步走到床边。丸目春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带着幸福的笑容。稳婆这时抱着一个包裹好的婴儿,小心翼翼的递到阿苏惟将面前:“宫司殿下,您看,这是您的女儿,长得多俊啊。”
阿苏惟将颤抖着双手接过婴儿,小家伙闭着眼睛,小脸皱巴巴的,却让他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又望向床边的丸目春,眼中满是欣慰:“小春,我们有孩子了,是个女儿。”
丸目春虚弱的笑了笑:“请起个名字吧,宫司。”
阿苏惟将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就叫澄。希望她能像清澈的泉水一样,纯净而坚韧,未来能在这世间始终保持自身的纯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照亮了阿苏惟将幸福的脸庞,这个新生命的诞生为此刻的阿苏家注入了永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