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么的舍不得，他还想多看几眼！
他想把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牢牢记在自己心里！
他就这样，看着牛车的上，那个他放在心尖上十几年的人，一点点远离，一点点模糊！
秦寡妇坐在牛车上，当然也是可以感觉得到，黄二壮那炽热温暖的视线！
那么的强烈，那么明显！
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秦寡妇坐在牛车上，紧紧抱着宝根，不停地哭！
她的眼睛好酸好痛，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掉眼泪！
她的心也在剧烈跳动，好像死了很多年的心脏，再次活跃了起来！
不停跳动着，不停难受着！
她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停留在过去！
后悔，就意味着停留在过去！
后悔又有什么用处！
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所以，她不会后悔，也不允许自己后悔！
秦寡妇闭上眼，任由泪滑过脸颊。
她不后悔，当初因为那个去世的死鬼丈夫的承诺，不死心地等待，错过了改嫁的机会！
她不后悔，因为要护住自己的儿子，护住去世丈夫的田地房子，没有了自己的名字，永远成为了秦寡妇！
她也不后悔，为了生存，为了让自己和儿子过得更好，丢掉自己的良心，羞耻，愧疚！
她也不后悔，一步错步步错，到了出卖皮肉的地步！
她也不后悔，这些年利用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欺骗他们的感情！
秦寡妇想到这里，深呼吸一口气，眼泪出现得更加凶猛，划过自己的脸！
她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情！
她不后悔骗了黄二壮那么久，不后悔践踏他的真心与情意。
不过，不后悔和有愧疚，是两回事情！
终究是她对不起黄二壮！
两个人之间的一切，就像是一笔理不清的烂账！
黄二壮对她的心意，是纯粹的善意和爱意，是不求回报的！
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回馈的！
唯一能给的，就只有自己被他唤醒的良心，被他激发出来的善意！
黄二壮啊！
我对不住你！
我欠你许多，这辈子是还不了！
骂你，不是我的本意！
我为数不多的良心，让我带着愧疚，逼你回头！
回去吧！好好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不要因为我，踏上一条不归路！
我仅剩不多的善意，全给你了！
黄二壮，谢谢你！
你的情意，我的歉意，就这样消散在这条路吧！
你与我，来世再见！
秦寡妇睁开眼，无视着周围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隐晦的，明显的，恶意的，好奇的。
她统统无视。
她回头看了一眼黄二壮的方向，现在已经看不到对方的影子了！
秦寡妇收回自己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向前看！
另外一边，在原地不动的黄二壮就算秦寡妇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也还是没有动弹，继续看着空荡荡的道路。
也不知道秦寡妇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她去了新地方之后，会不会受欺负？
他真的，好放心不下！
秦寡妇这些年过得已经够苦了，换了新的地方生活，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更苦。
一想到秦寡妇吃苦受累的场面，黄二壮就心如刀绞。
黄二壮抬着头，闭上眼，任由眼泪到处流！
他在用心祈求！
老天爷啊！
求你！
不要再对秦寡妇那么不公了！
她这辈子吃过的苦已经够多了！
我希望她在离开了之后，可以遇到好人，遇到贵人，让他们母子俩之后活得轻松容易！
我黄二壮，愿意用后半辈子的一切，来作为交换！
无论是我拥有的钱财，健康，包括我的命！
只要我有的，我都愿意交换！
来换取秦寡妇之后的日子，平安顺利，心想事成！
我苦，她甜！
我心之所愿，心甘情愿！
黄二壮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对着上天祈求了多少次！
他害怕祈求一次不够，也害怕祈求一次不灵验，所以他反反复复的祈求。
希望在自己那么多遍的祈求中，有一遍祈求能够被上天所听见，最后被上天所实现！
最后他如同行尸走肉，回到了村医那里！
黄二壮说完这一切之后，整个人真的像是被抽走了魂，没有了生机。
他苦笑了一下，随后毫无生气，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疯了！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疯！”
“我是不聪明！但是在关于秦寡妇的事情上，我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不是在她当了寡妇之后，因为怜悯，而对她动心的！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心动了！”
黄二壮的眼眶，本来已经像是干涸的湖，但是现在，这个湖里面的水，再次一点点上涨！
他的心思，最开始见到秦寡妇所拥有的心思！
那十几年都没有见光的心思，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展现出来！
黄二壮没有保留，全部倾泻而出！
让在场的两位听众，听得清清楚楚！
让他们把自己的情意，看得明明白白！
他没有痴傻，没有疯癫！
他只是克制不住自己十几年的情意！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几年！
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家里的哥哥嫂嫂，还有村医，都在说只要自己娶了别人，好好过日子！
那么就会把秦寡妇忘记！
黄二壮露出苦涩的笑容，眼泪下落。
怎么忘啊！
十几年的情与爱，早已变成他这一生当中，不可磨灭，不可忘却的存在！
听完了全部过程！
林晓雅和村医，面色复杂，心绪也复杂！
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黄二壮或许真的没有病！
毕竟，情爱一事，怎么能说是病？
村医叹了一口气！
这要是病，他也治不了！
因为明显，黄二壮就是已经是病入膏肓！
这要是不是病，那么他更加治不了了！
村医现在面色沉重，叹了一口气！
他不懂！
他看多了生离死别！
但是他也没有体会过情之极致！
他现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黄二壮这情况，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别人是没有办法插手！
林晓雅神色复杂！
她脑海当中出现了一句话！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黄二壮好像就是如此！
他可能不是聪明人！
但是他也绝对不是傻子！
在过去的那些年当中，他被秦寡妇捏在手心里，任由秦寡妇使唤！
那是因为他自己心甘情愿，因为他自己被爱意蒙蔽双眼！
即便是他现在看到了，听到了，很多真相，但是他依旧还是，跟随着自己的内心走！
义无反顾，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让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
别人都觉得他疯了，但是别人都看不穿！
他那真诚真挚的情爱！
林晓雅是不信爱情的！
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真心不求回报的爱！
任何付出的感情，不管是什么，或多或少，总是会期盼点回馈！
但是黄二壮的存在，他的真心真情，不求回报，让林晓雅改观了。
她没有见识过的东西，不代表就没有！
是她见识浅薄了！
林晓雅为过去自己对于黄二壮对于秦寡妇的情感，随意揣测，做出评价，而感觉到歉意。
她看着黄二壮失魂落魄的样子，恻隐之心和歉意在心中交织着。
她清晰直白地说道。
“你当时，因为秦寡妇眼中出现的苦痛而停下脚步！因为你见不得她苦痛！更见不得，她因为你而苦痛！”
“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感觉，秦寡妇不是因为你追逐而痛苦！她不是厌弃你！她是因为厌弃过去的自己而痛苦！”
黄二壮黯淡无光的眼睛，再次出现了一丝的亮光！
他抬头，看向了林晓雅，像是在确认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林晓雅看着他为情所困，看着他这么一个不轻易落泪的人，为了秦寡妇掉落了不知道多少的眼泪！
林晓雅轻叹一口气，继续说。
“你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阅历更深的村医！”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村医面对黄二壮那湿漉漉，充满希望，渴望答案的眼神，就像是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
问他做什么！
他怎么知道秦寡妇当时在为了什么而痛苦！
村医躲避着黄二壮的目光，不想回答！
他要怎么回答！
说秦寡妇没有排斥黄二壮跟着她远走高飞？
那么黄二壮恐怕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这不是在帮黄二壮，这是在害他！
两个人一起走，对于秦寡妇来说，是好事！
因为有人帮衬，她未来的日子或许有着黄二壮，就不会那么苦！
但是对于黄二壮来说，这不公平！
黄二壮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要背井离乡，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还要照护秦寡妇母子，不知道会有多苦！
黄二壮是一个倔强的人，村医不回复，他就一直盯着村医，等待一个回复！
村医也倔强，他不想让自己一句话，影响了一个人的未来。
秦寡妇说得对，他是有所偏颇！
他的医者仁心，不忍心老实本分的黄二壮走上不归路！
他应该老老实实待在青山大队，本本分分的去相亲，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而不是走上了一条充满了艰难险苦的不归路！
还是林晓雅看不下去了，继续开口说道！
“这样吧！你不如问问自己的心！”
“你还爱着秦寡妇吗？”
“你忘得掉她么？放得下她么！”
黄二壮痛苦的摇了摇头，做不到，不管是十年，还是几十年，他都做不到！
“你可以再去问秦寡妇一次！愿不愿意让你和她一起离开！”
“如果她还没有走远，你们再次相见！”
“那么你们缘分未尽！你看看这一次秦寡妇，还会不会赶你走！”
黄二壮听见这一番话，眼神当中暗淡的光芒重新亮起，整个人像是找回了主心骨，又重新散发着勃勃生机。
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他再次跟随着自己的心意，朝着自己所爱所愿的人，所在的地方狂奔。
人生能有几回，像是这样，不顾一切，只跟随自己的一颗心。
村医和林晓雅看着黄二壮的身影消失。
林晓雅再次问出类似的问题。
“追得上吗？”
村医笑着摇了摇脑袋，轻声说道。
“不知道，你希望他追得上吗？”
“我希望追不上。黄二壮值得更好的。无论是他的情谊，还是他这个人，都值得更好的。”
林晓雅也笑了笑，缓缓说道。
“不好说。我也不知道我希望是哪种结局。大概我应该更偏向于他追得上吧。”
“在我眼中看来，黄二壮为这一段情，为秦寡妇这个人，付出太多了。而秦寡妇给的太少。这不对等，也如同你说的不值得。”
村医听到这话，微微挑眉，侧头看人，像是在无声询问。
‘那你还让人家去追，还希望人家追得上？’
林晓雅笑笑。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你和我都不是他，又怎么能明白他所追求的快乐与幸福？”
“或许在世人眼中，像他这样的老实庄稼汉，就该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这才是幸福。”
“但是对于黄二壮而言，他陪伴在心爱之人身边，心甘情愿的为所爱之人付出，这才是幸福。”
村医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能这就是年轻气盛。
如果是他年轻的时候，说不定，也可能做出和林晓雅相同的决定和行为。
只是他见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他不信情爱。
情爱终将会被消磨。
就当做，黄二壮与秦寡妇的缘分没有断掉，他追上了牛车，和所爱之人重聚，最终一起远走他乡。
黄二壮身上的情与爱没有被消磨的时候，那么他是心甘情愿的付出，苦中作乐。
但是时间久了，日子长了，当他对秦寡妇的情意，被消磨的所剩无几。
那么昔日所爱之人的面孔，恐怕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后悔，争吵，愤怒，冷漠。
这些事情，他见的多了。
不过村医感觉他这一颗暮气沉沉的心，终究还是被林晓雅年轻气盛，生机勃勃的样子所感染了。
不管值不值得，不管黄二壮结局如何，就期盼他一直可以求仁得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