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那棵盘根错节的古老松树之后,屋中的琏姒这才收回目光,转而面无表情的望向一旁的宇文筠庭。
宇文筠庭被这种逼视的目光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正咳了两下,不妨小腿上中了一脚,原本准备要说的话变成了疼的嘶了一声。
“还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助人为乐不?”琏姒收回脚,望着他幽幽道。
宇文筠庭弯着腰揉了揉被踢疼的地方,小声咕囔道:“我错了还不行吗?”
琏姒闻言,这才稍微收敛了周身冷冰冰的气场,哼了一声后,走到桌前去研究那堆武试的文案。
宇文筠庭心知这次是自己鲁莽不对,此时抬眸望见琏姒似乎消了气,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又观她时而蹙眉,心想莫不是遇到了什么看不懂的地方,脚下下意识的就赶紧走了过去。
然而抬脚的那一刹那,宇文筠庭突然反应过来,琏姒扮演的是珺儿,珺儿平日里可是对身为哥哥的自己尊敬爱戴,怎么到了琏姒,反而成了自己时常看她的脸色,对她惟命是从了吗?更别说还动起脚来了?
“唉,就算是平白多了一个坏脾气的妹妹吧。”宇文筠庭轻笑了一声,扶额无奈道,然而眸中却没有丝毫的困扰之意,反而是柔光流动。
“哥哥,你快些过来,这标注的是何意思啊?”
果然,桌前传来了琏姒困惑的问话,宇文筠庭赶紧抛开了脑中的胡思乱想,一边朝她抬脚走去,一边嘴里问道:“哪儿不懂,我来给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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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两人站在桌旁拿着各种图纸折子细细商议,决定将危机四伏的高栏摘花更改成中规中矩的擂台比武,宇文筠庭另着笔写了一封新的奏折。
“如今改是改好了,只是如何呈给长亲王呢?”宇文筠庭有些为难的问道。
琏姒倒是一脸轻松,朝他笑道:“交给我就行,你安心处理手头的事情,切记凡事都要留神细心。”
宇文筠庭点了点头,琏姒抬眸望向窗外,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两人便一同乘车回府。
路上,宇文筠庭很是想问琏姒究竟要怎么做,但又觉得凡事都要问了才知道的自己会不会显得太蠢了,还没纠结出个结果,马车就已经驶到了尚书府的大门口。
“……我先送你回子镜阁。”宇文筠庭扶着琏姒下了马车后,同她说道。
“好的,”琏姒点头,一直以来两人一同回府时,宇文筠庭都是先将她送回子镜阁,然而才回兰庭阁,如此也好,省的二叔一家整什么幺蛾子,让自己在府上出事。
此时月亮还未升起,夜幕黑沉沉的一片,府中石板路旁的六角石灯里点着蜡烛,琏姒出门去见姜妘州时没带婢女,此时扶着宇文筠庭的手腕往前小步走着。
脚下是被踩到的枯叶咯吱碎裂的声音,被琏姒扶着的手腕上沉甸甸的,宇文筠庭抬眸望向琏姒那张在夜色下朦胧的脸庞,轻纱飘动,暗影浮沉。
心中没来由的一跳,明明是一条又冷又暗的小路,但宇文筠庭此刻却突然希望可以走的久一些,一直没有尽头。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酒味,哥哥你闻到了没有?”蓦然,琏姒皱着眉头开口道,望向了宇文筠庭,正好对上他望向自己痴痴的眸光。
夜色下宇文筠庭俊朗的容颜温润沉静,透着令所有女子都会卸下防备的温柔和善意,更不用说那种缠绵而坦诚的眸光,是对猎物最致命的诱惑。
琏姒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松开宇文筠庭的手腕,转而将手垂在身侧,望向别处轻咳了一声。
宇文筠庭听到咳嗽声,这才回过神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望琏姒的目光有多么的令人误解,只是老实回道:“哦,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我怎么没有闻到?”
“大概是在灶房那边吧,”琏姒望了宇文筠庭一眼,见他面色依旧,心道莫不是自己看走眼了,遂将此事抛到脑后,转而往灶房而去。
走到灶房的墙角处,琏姒扒着墙边探身望去,只见灶房院落中的那口井旁躺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嬷嬷,一边往嘴里灌着一坛子酒,一边抬手颐指气使的指着前方道:“来来来,都给邢婆婆我排好队,一个个上供啊,老婆子今个儿在赌坊输给了二赖子的五百文钱,可都指望你们给填上了。”
在她面前站在十几个穿着破烂的下人,都是灶房最下等烧火做饭的奴才,此时听到府中掌事婆婆这般吩咐,不敢不从,赶紧排成一队,将兜中仅有的十几文钱都交了出来。
邢婆婆望着自己铺在地上的那条汗巾子上不断积攒起来的铜钱,酒气熏天的老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正准备再喝两口高粱酒时,却瞥见一只枯枝般的老手伸过来时,竟然只放了三枚铜钱。
“臭老东西,你当我邢婆婆是要饭的啊?就给三个铜板糊弄谁呢!”
邢婆婆脸色一厉,起身抬脚就将那人踹到了地上,原来是个年迈的老婆婆,头发花白,穿着满是补丁还破破烂烂的旧衣,身板消瘦的简直不成人形。
周围的下人都大气不敢喘一声,一个穿着破褂子的少年原本缩在人群中,此时望见,眸色泛红要冲上去,却被身边的大人连忙拉住,摇了摇头。
邢婆婆一边抬脚踢着,一边骂骂咧咧,“你不是以前管着西院的吗,钱都压在箱底舍不得掏出来是吧,我让你再存着!让你再存着!”
琏姒闻言,眸色沉沉,宇文筠庭听到声音,也从琏姒的身后扒着墙板探出身来望去,这么一看顿时认出了被踢到地上的那个老婆婆,惊讶道:“这不是芸婆婆吗?”
说着,宇文筠庭面色震怒,就要出去阻止那个残暴的邢婆婆,却被琏姒一把拉了回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且慢,先不要打草惊蛇。”
宇文筠庭望了一眼覆在自己唇上的那只素白玉手,点了点头,琏姒这才放下手,就听到宇文筠庭道:“可是,芸婆婆受到这般虐待,只怕时间长了,挨不过去啊。”
琏姒闻言,冷静道:“今晚我会让梦儿给她送些药,不会有事的,至于这个敲诈府中下人的管事婆婆,我是不会留她太久的。”
望着井边那个还在耀武扬威的胖硕身影,琏姒眸色幽幽,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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