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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寡人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莫要辜负。”

王贲和杨端和,齐齐坐在赢政处理政务的案几前面,距离躺椅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

人未到,声先至。

赢政信步走来,说道:“你有大将之才,不该只做一个城门监,你就跟在杨将军的身边,做个副将,早日立下功劳。”

王贲挺直脊背,恭敬拜谢。

杨端和一头雾水,王贲做城门监这件事,整个咸阳城的人都知道,因为违背王令,没有追随公子成蟜出征,而是听从公子的安排,留在咸阳保护大王的安危。

导致公子数次落入险境,听闻为了救公子,王翦的侄子还战死在了屯留。

让他来说,王贲不仅无罪,反而有功,成蟜公子也是个识大体的,平时名声不好,遇到大事却也不含糊。

不过,违背王令,这是大忌,王贲也不算委屈。

可是,大王还没有下达任务呢,就把他点为主将了。

说实在话,他不喜欢,不是不能,比起主将坐在中军帐内整宿整宿的熬夜睡不着觉,他更喜欢带人冲锋,战场厮杀,打完就睡,睡醒就打。

杨端和侧头看了眼这个年轻的后辈,眼神坚定犀利,一身气势隐而不发,宛如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

多好的主将人选啊,做什么副将!

“王上,臣还能打,只要一道王令,必定身先士卒,勇夺城池,王贲年纪虽轻,却行事沉稳,一身气势含而未发,适合坐镇中军,让他做主将,我给他做副将。”杨端和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战意,以及疯狂之色。

“卿不愿意的话,那就留在咸阳,寡人领蒙武出征,想必他不在乎主副将是谁?”赢政来到二人对面坐下,扫了一眼杨端和,随口激道。

比蒙骜年轻,比王翦和蒙武年长,平常是个急性子,但是领军打仗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将领,善于发现敌军弱点,一击致命,能够从全局出发,而不是只顾个人痛快,贸然出战。

正因如此,赢政才选他做主将。

蒙武还在家中守孝,王翦带兵去了韩国边境,王贲还太年轻,实力暂且不提,威望有待提升,爵位也不足以担任一军主将。

“别别别,只要不憋在咸阳,就算是一个小卒臣也愿去。”

杨端和忙拦下赢政的话,主动问道,“不过,王上准备打哪国?”

“尚不知晓。”

“未知?”

杨端和一脸讶然,扭头看向王贲,两人挂着同样的表情。

这...还真是稀奇!

“使团自韩国来信,老韩王大限将至,韩国局势动荡在即,北有赵,南有楚,若是他们得知韩国局势不稳,绝不会置身事外,甚至是弱小的魏国,也会趁机从韩国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寡人的意思是,提前做好准备,要趁机会将韩国牢牢地掌控在秦国手中,韩国是秦国碗里的羹,不允许任何一国前来分食,王翦带领数万秦军驻扎在韩国边境,应对韩国政局绰绰有余,寡人担心的是有其他国家下场,寡人给你们二十万大军,坐镇蓝田大营,一旦局势有变,可直接发兵驰援,莫要贻误战机。”

听闻赢政的话,两人神色恢复正常,各有所思。

“王上,臣愿去请蒙武,让他带兵驰援赵国边境,相信蒙老将军知道了,也会同意的。”

杨端和按照赢政提供的信息,脑海中快速演绎了一遍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事,主动道:“赵国目前在攻打燕国,无暇他顾,辛胜的两万大军尚能守住,若是赵国结束燕国战事,在插手韩国之前,发动突袭,对秦国将大大不妙,理应再派五万大军前去驰援,只需要死守,让赵国不敢轻举妄动即可,再派一使者赶赴燕国,邀请其合击赵国。”

“至于南面的楚国,若是要入楚作战,臣自认难担大任,即刻卸甲归田,可要是楚军离开了楚地,臣定能让其明白天下唯有秦剑。”

“此外,魏国,齐国,燕国,皆不足为虑。”

王贲咀嚼着杨端和的话,沉思不语。

杨端和瞥了他一眼,没有打扰,再次问向赢政,提出疑惑,“若只是掌控韩国,不需要展开大战,赵国要防备秦国,楚国与齐国乃是国仇,不敢不防,他们能够调动的大军,不会超过十万,王上既派了王翦,又调动二十万大军,太多了吧?”

“不战则罢,战则全歼,而不是击溃!”

赢政移动目光,看向窗外明亮起来的天空,冷峻的脸庞上再添几分杀气和霸道,“秦剑归鞘的时间太长了,就连韩国,都忘了它的锋利,妄图挑战秦国!”

成蟜的信,不全是没用的废话。

信中提到除掉老韩王,太子安即将上位。

嬴政获得了其中暗藏的信息,成蟜之所以这么做(虽然信中他污蔑是太子安太孝顺),就只有一种可能,老韩王很不配合,所以才让成蟜不得不扶立新王。

“臣遵令!”

杨端和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坚定地盯着嬴政看了好一会儿,大王这是要向天下各国崭露锋芒,向他们示威。

“臣以为,赵楚两国,不一定敢出兵,韩国虽弱,却是秦国近邻,援军旦夕便至,他们能做到的极限,只是威逼利诱,大军未必敢动。”

沉默许久的王贲,忽然开口。

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这无异于是一针镇静剂,让杨端和与嬴政,心里的天平,从站缓缓偏向了不战的那一端。

其实,他们两个知道这些,一个久经沙场,一个雄才大略。

之所以快速统一战的观点,正如嬴政所说,秦剑该出一次鞘了。

杨端和看着略显青稚的王贲,这只是和他比起来,在年轻一代,已经是第一人了。

抬手拍了拍王贲的肩头,想喊一声小老弟,又注意到这里是王宫,大王还在旁边坐着呢。

他轻咳两下,道:“二十万大军,就算是不打仗,去各国边境走上一圈,什么都不做,也足以吓破那些人的鼠胆。”

“当然,我这是夸张了,不可能去每国的边境都走一圈,那会浪费大量的粮草辎重,没有必要。”

后面这句,大可不必说出来,我想得明白…王贲心累,这几天一熬就是一整夜,脑子有点儿迟钝了,不代表他就此变成了个傻子,什么都需要解释。

“王上,公子找到了吗?”王贲越过话题,恭敬问道。

成蟜不知所踪了很长时间,他和成蟜的关系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差,曾经一起谋划违背王令,留在咸阳保护大王。

所以,王贲对他,有种特别的感触,此时问起,单纯出于关心。

杨端和眼皮抬起,也打算听听这位风评两极化的公子的去向,有人说他无耻之徒,贪图小利,行事无忌,有人说他识大体,顾全局,为人正直。

前者更多一些,因为这位太能得罪人了。

“尚未找到!”

嬴政平静的目光扫过两人,在王贲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淡淡道:“去准备,事态紧急,莫要耽误。”

“诺!”

两人一同起身,动作一致,王贲心下想着,不做城门监了,就有了空闲时间,或许能够帮忙寻找一下公子的去向。

……

“韩大叔,公子的信,快来看。”

成蟜的府邸,阿雅手里拿着一封信,欢呼雀跃地在院子跑着。

韩老宦笑呵呵地迎着她走来,口中焦急地叮嘱着:“慢点儿,慢点儿,别摔倒了。”

“韩大叔,公子的信!”

阿雅停在韩老宦旁边,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信,然后小心翼翼把外面的一层纸封撕开,紧张又期待地展开折叠的书信,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有些失落地念道:“公子一切安好!”

她拿着单薄的纸张,来来回回翻转了几次,上面就只有一句话。

蒙恬除了没有提起成蟜在韩国,信的内容,完全就是翠娘的原话,十分严谨。

“这不是公子的信,是别人代笔的。”

阿雅苦着张脸,把信塞到韩老宦手里,嘟着个嘴,像是手里棒棒糖其实是道具的小女孩。

韩老宦乐呵地收好信,认真叠好揣进怀里,拍着胸口的信,声音柔和道:“好啊,好啊,公子一切安好,比什么都好!”

……

“函谷关!”

“天下第一雄关,既是咸阳屏障,亦是秦军东出的大门,果然壮阔不凡,闻名不如一见!”

函谷关外,马来车往,扬起漫天尘沙。

飞扬的黄土幕布里,走出来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中年男子,他抓起背在肩膀上的包袱,往前拽了拽,让包袱停在了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照身帖!”

一位秦军拦下中年男子,把他带到一旁询问,给后面过关的人让路。

“在下魏人缭,初次至秦,不曾拥有商君所创照身帖。”中年男子来回打量了一下其他排队过关的人,回道。

照身帖,一块记载着个人身份信息的木牌,包括名姓、职业、画像以及官府公章。

纯手工画像会存在与本人不太像的情况,却也是能够证明个人身份的关键凭物。

“魏人?来秦经商,还是逃难?”秦军露出一丝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