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人的深入,周围热浪愈发灼人,空气中弥漫着金石熔炼的独特气息。
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一座青铜巨炉巍然矗立,炉下地火翻腾,发出低沉的轰鸣。
炉前,鬼手匠那矮小干瘪的身影正背对他们,专注于炉火。
他手中焦木杖此刻竟如锻锤般挥舞,精准敲打着一块悬浮在炉火中的银色胚胎,溅起漫天火星。
无数被星光驱动的工具环绕他飞舞,递送材料、调整火候,井然有序。
听得脚步声,鬼手匠动作一顿,头也不回,沙哑道:“来了?且稍候,这‘星髓铁’是炼制法宝的最后一样材料,火候也就差最后三锤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焦木杖疾点三次,杖头紫金葫芦喷出三道色泽各异的灵焰,融入炉中。
铛!铛!铛!
三声清越震鸣。
那星髓铁像是在炉火中洗了个澡,表面杂质簌簌脱落,溅起的火星竟化作细小星辰虚影,明灭闪烁。
“最后一样材料也准备好了。”
鬼手匠喃喃自语,随后大袖一挥,将“星髓铁”从炉中取出,收入了材料袋中。
到这时他才转过身来,目光扫过熊月儿,在她身上略一停留,随即便落在了梁言的身上。
“这位是?”鬼手匠眉头微皱。
梁言拱手笑道:“在下丹阳生,是熊小月的师兄兼好友,早就听闻鬼手匠大名,心中敬仰,便想着一同来拜见。”
鬼手匠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脸上褶子堆叠,毫不客气地一挥那沾满油污的袍袖,焦木杖指向角落。
“我不管你是丹阳生还是什么生!既然来了,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莫要发出半点声响干扰老夫炼宝!若是坏了火候,唯你是问!”
“你!”
熊月儿脸色一急,正要开口,却被梁言伸手按住了肩膀。
“鬼手先生说得不错,是丹某不请自来,叨扰了。”
梁言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鬼手匠的恶劣态度而表现出丝毫不满。
他真就依言走到一旁,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望向那青铜巨炉,再不多言。
“哼!”
鬼手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看他,焦木杖指向不远处一个布满玄奥符文的石台,对熊月儿道:“你且站到石台上面,让老夫再细细感应一番你的妖力特质,确认是否与我构想的那件法宝相契合。”
熊月儿回头看了一眼梁言,见后者默许,便点点头道:“好吧。”
她依言走上了石台。
随着符文亮起,周身妖力自然流转,散发出刚猛沉稳的气息。
鬼手匠闭目凝神,焦木杖虚点,一道霞光从杖头葫芦中飞出,与那石台相连,开始细细感知……
片刻后,他猛地睁眼,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好!果然如此!根基沉雄,力贯千钧,大巧不工!与老夫构想的‘浑天缠’正是天作之合!”
“浑天缠?”熊月儿的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
“不错!”
鬼手匠罕见的露出兴奋之色:“此宝乃采集星辰内核银丝与元壤胎膜、地脉母金,辅以百种力兽精魄炼制而成。平日不用时,便如银丝般缠于腕上,一旦你心念驱动,银丝覆手,便化作拳缚,将你一身巨力增幅数倍!”
熊月儿眨了眨眼睛:“就是……两个拳套?”
“什么拳套?是浑天缠!”
鬼手匠脸色激动:“这可是我构思多年的杰作!其威力随主人而定,你的力量越强,它发挥出的威力就越大,最终达到一力降十会的目标!”
“哦哦!”
熊月儿见他神色激动,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对方不快,连忙点头应诺。
“你到底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鬼手匠神色狐疑道。
熊月儿挠挠头:“反正……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秘宝!”
“哼,算你识货!”
鬼手匠瞥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目光转向青铜巨炉。
他焦木杖一顿,整座青铜巨炉轰然作响,炉底地火冲天而起,化作九条火龙盘旋而上,将炉膛烧得透亮。
炉壁上,古朴符文次第亮起,引动谷内万千流火如百川归海,汇入炉中。
“起!”
鬼手匠枯瘦的十指疾弹,先前准备的各类奇材诸如星髓铁、元壤胎膜等一一鱼贯投入炉中。
炼器的第一步,便是打磨胚胎,锻造出法宝雏形。
鬼手匠并不亲自锻打,而是以焦木杖引动谷中星光。
但见无数星辉凝成奇妙巨锤,循玄奥轨迹轮番敲击材料,发出空灵清越的“叮当”之声,每一击都让胚胎灵光暴涨。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日。
十日之后,胚胎已成,形似两团流动的银液,在炉火中载沉载浮。
鬼手匠取出封存百兽精魄的玉瓶,弹指间,道道兽魂咆哮冲出,却被星光锤精准砸入法宝胚胎,与之完美融合。
在这个过程中,鬼手匠不断隔空摄取熊月儿散逸的妖力,将其作为“引子”注入胚胎。
在他的锻造下,那“浑天缠”渐渐成型,竟开始自主吞吐周围的地火与星辉,仿佛拥有生命。
又过十日,炉中银液已凝作一对古朴拳缚,其上隐现山岳星辰纹路,自行吞吐星火,灵性盎然。
鬼手匠却骤然停手,焦木杖往地底重重一挫!
整座火炼谷忽的沉寂——游弋的万千流火凝滞半空,飞舞的工具悬停如画,连地火咆哮声也戛然而止。
“凝神静气,传你本源妖力!”
他朝熊月儿低喝,枯瘦双手猛地插入身前虚空,竟如扯帘般撕开一道裂隙!
裂隙中并非黑暗,而是翻涌的星辰光辉与地脉精华。
熊月儿忙依言施为,一股精纯的妖力涌向炉鼎。
鬼手匠十指疾弹,竟以她的妖力为线,星辉为针,地火为炉,开始“缝合”拳缚与熊月儿的本源联系!
每一针落下,拳缚上便多一道与熊月儿呼吸韵律完全一致的脉动光纹。
如此奇异的一幕,看得熊月儿目瞪口呆,连呼吸都放轻了。
远处,梁言负手立于角落,面色平静如水,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神照引……绝不会错!这正是《天工密卷》中记载的‘以神为火,照见本真’的炼器秘术!”
梁言不动声色,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正在炼器的鬼手匠。
他心中疑惑不已。
天机阁早已覆灭多年,《天工密卷》独一份在他手中,眼前这位炼器大师,怎么会《天工密卷》中记载的炼器秘术?
“难道他与早已消亡的天机阁有所牵连?是得了某处遗迹的残篇,还是……”
无数念头在梁言心中电闪而过。
他目光微凝,希夷道种悄然运转,细细观察此人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出言打断。
青铜炉间,鬼手匠手法愈发玄妙,十指翻飞间,道道星光如丝线般缠绕上那对拳缚,将其与熊月儿的本源联系缝合得越发紧密。
炼器过程越来越精细,也越来越复杂……
如此又过了二十九日。
这一日,正值四九之期,青铜巨炉内的地火忽由赤转青,炉壁符文炽亮如星。
鬼手匠眸光一凝,探手取过一直悬挂在焦木杖头的紫金葫芦,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清冽异香弥漫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葫芦倾斜,一滴色泽剔透的“空青石乳”缓缓滴落。
“嗤——!”
石乳入炉,遇火不蒸,反而化作氤氲青气,如灵蛇般游走,将拳缚彻底包裹。
原本躁动的炉火瞬间变得温顺,那对拳缚在青气滋养下,光华内敛,纹路愈发清晰自然,仿佛天生地长。
“就是此刻!”鬼手匠陡然喝道,“熊小月是吧?速滴精血!”
熊月儿不敢怠慢,立刻逼出一滴心头精血,屈指弹向炉中。
精血融入青气,炉内顿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那对拳缚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嗡鸣震颤,自行从炉火中飞旋而出,其上山岳星辰纹路流转不息,散发出与熊月儿同源共生的磅礴气息。
鬼手匠焦木杖凌空一点,喝道:“浑天缠,此时不归位,更待何时!”
拳缚应声化作两道银光,如乳燕投林般,精准地缠绕在熊月儿双腕之上,贴合紧密,宛若一体。
“成了!”
鬼手匠拄着焦木杖,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畅快笑意:“好!好!心神相牵,灵性自成!此宝已成,不负老夫多年心血构想!”
熊月儿只觉双腕微凉,那名为“浑天缠”的银丝已悄然贴合肌肤,并无沉重之感,反而隐隐传来一股血脉相连的温热。
她好奇地抬起双手,翻来覆去地看,只见银丝古朴无华,只在光华流转间,偶有山岳星辰的暗纹一闪而逝。
“鬼手大师,这‘浑天缠’该如何使用?”熊月儿憨声问道。
鬼手匠收敛笑意,神色一肃,沉声道:“用法简单,唯‘心念’二字!你想用它时,只需凝神静气,将妖力贯注腕间,更要存一股‘打破一切束缚、碾压万般神通’的决绝之心!心念愈坚,其威愈盛!”
熊月儿似懂非懂,依言屏息凝神,回想平日修炼时一往无前的心境,默默将妖力涌向双腕。
霎时间,腕上银丝仿佛活了过来,如水银流淌,蔓延而上,迅速笼罩了她的双手。
眨眼工夫,熊月儿已经戴上一副银色拳套。
她眼中露出好奇之色,低头看去,只见拳套造型古朴,指关节处隐有星芒闪烁,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熊道友,既得宝器,岂能不试其锋?且让老夫看看,这‘浑天缠’能助你几分力道。”
鬼手匠说着,焦木杖朝虚空一点,星光流转间,三件形态各异的防御法宝自高空落下。
分别是一尊黑铁重盾,一面龟甲古镜,一口青铜大钟。
三件法宝宝光氤氲,气息沉凝,显然品质都不低!
“这是三件防御法宝,都具备造化境中期妖修的防御之能。你且运足力气,朝它们打上一拳。”鬼手匠吩咐道。
熊月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双足微沉,腕上“浑天缠”银光流转。
她心念一动,体内金刚神力奔涌而出,尽数贯入拳缚。
下一刻,她右拳简简单单直击而出,无甚花巧。
轰!
恐怖的拳劲如洪荒巨兽,奔腾而出!
挡在最前面的黑铁重盾率先凹陷、崩裂,瞬间化作漫天碎屑!
拳劲毫不停滞,轰在龟甲古镜上,镜面光华急闪,试图反弹巨力,却只撑了半息便哀鸣一声,涟漪倒卷,镜身炸成齑粉!
最后的青铜大钟剧烈震动,钟身符文狂闪,声波如潮欲阻,可拳劲却如怒龙捣海,硬生生贯穿了钟体!
“咔嚓”一声,大钟四分五裂,碎片激射!
烟尘散尽,三件法宝尽成废铁……
“哈哈哈!”
鬼手匠抚掌大笑,眼中精光闪烁,满是褶子的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好!好个‘浑天缠’!三件防御法宝,竟如纸糊一般!老夫构想多年,今日终得圆满,此宝灵性之足,威力之巨,远超预期!老夫可真是个天才,哈哈哈!”
他越说越是得意,焦木杖顿地咚咚作响,看向熊月儿腕上的银丝拳缚,如同看待绝世瑰宝。
片刻之后,他笑声一收,神色转为肃然。
“熊道友,你切莫懈怠!”
鬼手匠指着地上的法宝碎片,沉声道:“今日之威,尚不足其十一!此宝之妙,在于‘成长’二字。你根基越厚,力量越强,它的威力便越是惊人!所以,你以后要努力修炼,尽快提升境界,切莫让这‘浑天缠’明珠蒙尘啊。”
“唔……”
熊月儿看了看自己的双拳,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片,片刻后点点头道:“俺晓得了!多谢鬼手大师!俺一定努力修炼,绝不让这宝贝蒙尘!”
“嗯。”
鬼手匠微微颔首,轻抚长须,面露满意之色。
就在此时,一直静立角落的梁言忽然抚掌轻笑。
“鬼手先生的炼器之术,当真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却不知先生这般惊世技艺,出自何门何派?”
鬼手匠闻言,眉头微皱,瞥了梁言一眼,似乎嫌他多话,但提及炼器之术,眼中还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傲色。
“哼,不过是些陈年旧技罢了。至于师承……老夫所属门派早已解散多年,如今不过一介散修,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