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听到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身旁,仰头望了去,正想问荀扬他身后是否藏了东西,便看到荀扬蹲下身子,几乎于此同时抓起了她的一只小手,在她来不及反应之时,他拿出藏在身后的一根筷子,翻开她的手心敲了两下。
紧接着,荀扬将筷子往案几上一置,见凤儿有些发蒙,睁着难以置信的眸子看他,他强压着嘴角,冷脸凶巴巴地说道:“做事之前好歹也告诉我一声,害我好找。以后做事若是还这般由着性子,我还打。还有,届时被坏人抓走了,我可不救你。还有……”
“不救便不救,我才不稀罕!我给你金银财宝,你还责骂我,打我手心,哼!臭荀扬。”凤儿在须臾之间反应了过来,不等荀扬说完,她便将话抢了过去,口吻稚里稚气,似乎比荀扬还凶,并且气呼呼地从荀扬掌心抽回了自己的小手,嘟嘴将脑袋扭向了别处。
臭荀扬,这不摆明了恩将仇报嘛!除了在清鸣山外,她可还没受过任何委屈呢,而他还竟敢打她的小手心,简直是岂有此理!她又不是故意乱跑,若不是他不信她说的话,她也不至于用诱骗的方式带他去赌场。
还好打得不疼,不像她姨母打她手心时那般重。她记得有一次,她因偷偷倒掉了她姨母为她准备的汤药,而受到了她姨母的责罚,不仅罚跪了几个时辰,还将她的手心打得疼了两日。相比之下,看来还是荀扬这家伙待她更温和许多,不过她今日可不准备原谅他,哼,谁让他不识好歹。
看到凤儿这副反应,荀扬也终是忍不住释放出了压在嘴角许久的笑意。臭荀扬,他似乎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叫他呢,倒是挺有趣。不过小丫头态度还挺凶,这不,都给他使起小性子来了,而他却拿她没辙。
荀扬兀自摇摇头,见凤儿扭头面朝着窗口不理他,他轻轻将凤儿抱入怀里,并顺势坐在了凤儿原本所坐的位置上。
在凤儿既不理他也不反抗他的情况下,他自顾自摆弄起了桌上的象棋,并不急不缓道:“这象棋做工确实精巧有趣,不过看样子,凤儿似乎并不钟意,而我呢,又不懂此棋,不若将它送于街上幼童吧,以免留下占地。”
“哼!”凤儿将小嘴嘟得很高,仰头瞪荀扬一眼,随即又面向了窗口,对面商楼的一角店旗在窗外摇曳,她的眼眸便随着店旗一点点转动。
看来这话术是不管用呢,荀扬感慨之时不免再次摇头,他还能被一个使小性子的孩子难倒了不成?看来有必要拿出更狠的招了。想到这,荀扬轻咳了两声,抿抿唇角道:“今夜有宵禁,若是出去晚了,可就无法逛城池了。看样子,有人是对逛城池不感兴趣啰,既然如此,那我自己去,如此还乐得轻松自在。”
“哼,你休想丢下我独自去玩乐。我还要去街上找绣娘做抹额呢,这就走。”凤儿拨开荀扬的双臂,从他怀里下来后一路气冲冲,挑起珠帘径直朝门口走去了。
静谧的屋内回荡起一片磕磕哒哒的脆响,荀扬望着那抹冲到珠帘外的小身影,他不由自主笑弯了眉眼。
看来还是这招管用,荀扬很满意凤儿的反应,并且大步跟了过去,在凤儿还来不及开门时,他又俯身将小丫头抱入了怀里,随后才打开房门走出去。外面人多,他还是觉得抱着凤儿比较稳妥,以免将小丫头弄丢了。
荀扬按照之前的想法,这次出去竟真叫上了两名手下跟随,方便待会儿拿东西。而凤儿赌他的气,不听他劝告,当真找了位绣娘,强行将那颗祖母绿制作成抹额,并扮作了男孩装束。
走在大街上,凤儿还对荀扬做出一脸傲娇的小神情,问道:“你看,吾之装束,吾与战国宋玉孰美?”
“不雅且招摇过市。”荀扬脚下步子闲适,忍不住白凤儿一眼,只淡淡回了凤儿七个字。招摇过市便不提了,关键是多少有些丢人,这一刻,他真想对那些频频向他们投来目光的路人说一句,他不认识自己怀里这小丫头,他们两人其实一点也不熟。
至于宋玉究竟长何种模样,他不知道,也不关心。不过对于眼前这丫头嘛,先不论她那精致的样貌,他就觉得她是真张扬,做派一点都不似宋玉,他儿时便跟随父亲读过宋玉的词赋,倒颇具好感。
凤儿当然不会买荀扬的帐,她一手悠闲地勾着荀扬脖颈,却表现得很不服气,扬头道:“哼,不对不对,你应该回答宋玉不若君之美也。”
行吧,还是凤儿最美。荀扬撇撇嘴角,却并不言语,多少对这小丫头的话语感到有些汗颜。算了,招摇过市便招摇过市吧,只要小丫头开心就行,即使引来了麻烦,不还有他嘛。
跟随在荀扬身后的两手下都忍不住低头憋笑,只不过他们疑惑,凤儿这话说得怎让人听不懂。
这两手下也明显能感觉到,有这丫头在,这些日子,他们主子的心情似乎都要好许多,甚至连带着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因此,主子命他们帮凤儿拎东西,他们也乐意之至。
在凤儿的授意下,荀扬抱着她一路走走停停,各个货摊差不多让她看了一个遍。只不过还没逛完两条街,她便有些内急了,荀扬只好带她拐进了一条巷子,听摊贩说,沿着巷子直走再拐个弯便是公用茅房。
茅房为男女分开式,荀扬将凤儿带到门口就让她自己进去了,然而竟真不出他所料,那颗祖母绿为他们引来了麻烦,凤儿刚进去便扯着嗓子发出了一声叫唤:“荀扬,救我,女茅房有登徒子!好可怕,他们要抢我石头。”
这声叫唤来得突兀,令荀扬心头一跳,他甚至来不及多想,直接冲进了女茅房,结果双方就在里面打了起来。
如厕的女子看到茅房里突然之间闯进几个男子原本便惊慌,又因动武,一个个吓得不禁四处逃窜,待她们衣裤不整地纷纷逃出去时,整个茅房的顶盖也被里面的几人给掀了。
就这样,这座茅房出现了一道怪异的景象,惹得前来如厕的路人皆围观起来,一个个兴趣盎然。当然也有胆小者,看到这一幕直接溜了。荀扬那两手下一直守在门口,由于没得到荀扬的命令,他们也不好闯进去,
双方虽皆会武,但打斗并没持续太久,凤儿口中的登徒子一共有五人,皆被荀扬打得重重摔落在地,哀嚎连连。有三人的身子甚至砸断了木板,直接跌进了粪坑里,空气中一时间臭气熏天。若不是荀扬抱着凤儿快速飞出了茅房,只怕身上多少要沾些粪便。
在荀扬看来,应该是刚刚在他向摊贩问路时,那几个男子就盯上了他们,于是先凤儿一步守在了茅房里,见凤儿进了女茅房,就直接从男茅房那边翻了一堵墙,为了一块破石头也完全不顾及男女之别,无丝毫羞耻心。
荀扬抱着凤儿在空中一个旋身,稳稳落在了人圈外。他本想赶紧带着凤儿离去,以免节外生枝,然而官兵已经从巷子的一端赶了来,并且有个别妇人当即从人群里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义正言辞地向他讨说法,还质问他为何要唆使一个男娃娃去女茅房。
一些受到惊吓的年轻女子许是脸皮薄,倒是没谁从人群里站出来。
面对妇人们七嘴八舌的指责,荀扬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这般无语过,这一切还要怨怀里的小丫头,若她不戴着个破石头招摇过市、女扮男装,又怎会招来这麻烦事,甚至还被人误解他教坏小孩,他都不知这唆使从何说起,待回去后,看他怎么收拾她。
荀扬想想,还好那几个“登徒子”先翻墙到了女茅房,里面如厕的人看到他们时就已受到了惊慌开始提裤逃窜,从而在他闯进去时不至于看到不雅的场面。
既然都已招引来了官兵,那么荀扬也清楚,他想一走了之似乎是不太可能了。趁官兵还没到,他觉得有必要先解决身前的窘迫局面。
为摆平那几个妇人,荀扬给了她们一人二两银子,解释道:“此乃小女,略有些顽皮。刚刚之事虽说是那几个劫犯的错,但终究还是因小女才让各位受了惊,实属对不住。”
这一招也是相当奏效,妇人们听说凤儿是女儿身,又看到银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各自从荀扬身前散去了。不过她们也给足了荀扬白眼,都说财不外露,这对父女未免太张扬了些,以至于连累她们受惊。
官兵赶来后迅速将茅房及周围的人半包围了起来,官兵头领向荀扬询问原因,凤儿直言他们这是在比武,还将那条镶着祖母绿的抹额送给了官兵头领,又求官兵头领派人去粪坑里捞人,说那几人比武输了,跌进粪坑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