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首之人听完,眼神闪烁了一下。
眼前这位村长的话,勾勒出一番景象——大难临头,亲戚之间也唯恐避之不及的现实。
这种趋利避害的人之常情,在他看来,远比什么牢不可破的同盟更可信。
他们这趟过来,只为摸清苏家的货源藏匿点。
至于谢家村里这些沾亲带故的纠葛,本就不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当然,要是能借此机会敲打一番,捞些油水自然更好。
毕竟这些人跟在苏家身后这么些年,手里怎么会没攒下点好东西?
想到此,为首之人对着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个身材矮壮、满脸精明的汉子立马会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刁难:
“谢村长,你说得倒是轻巧。
苏家树大根深,这些年你们谢家村靠着这层关系,想必也没少得好处吧?
现在一句‘不敢牵扯’就想撇清,空口白牙的,谁会信你?这要是让赵家老爷和钱家老爷知道了,你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你说是不是?”
为首之人等他说完,才假意沉下脸呵斥道:
“怎么说话呢?谢村长的话还会有假?”
随即又转向谢文忠,语气缓和下来。
“谢村长不要介意,我这兄弟心直口快,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不过嘛……他这话虽不好听,但也是实话,毕竟你们这姻亲关系……”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意有所指地在谢文忠和这间铺子上扫过,其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铁牛的手在身侧悄悄握成了拳,苏启颖的头垂得更低。
谢文忠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无奈更深了,他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呐!
这分明是借题发挥,索要钱财,这种场面他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不管哪一批人来,他们都要少不了打点。
他脸上堆起一丝惶恐又了然的苦笑,上前半步,动作自然地走到为首之人的身旁,借着身体的遮掩,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塞到了对方的手中。
那分量不轻,显然是早有准备。
“各位客人远道而来,能来我们这买东西,实在是给我们谢家村天大的脸面。”
他微微躬身,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
“只是现在铺子里实在简陋,连件像样的货品都拿不出来,连杯粗茶都招待不周,让各位白跑这一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稍作停顿,语气更加恳切:
“若是他日有人问起,还望各位帮忙解释一下。
村野之地,只求安稳。”
那为首之人感觉到手中沉甸甸的分量,指尖微动,便已估摸出大概,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要说这人不是冲着他来的,他都不信。
他刚踏进杂货铺没多久,对方就来了,还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显然早有准备。
为首之人面色不变,但眼神里那锐利的审视稍稍缓和了些,手腕一翻,不动声色地将银钱纳入袖中,仿佛只是拂了拂衣袖。
“谢村长太见外了。”
他虚扶了一下谢文忠,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你们村的情况,我们也都看在眼里,要是有人问起,自然会实话实说……”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目光在空荡荡的货架上又扫了一圈,这才继续道:
“就说谢家村如今确实艰难,这铺子里外都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至于和苏家的关系……”
他瞥了一眼谢文忠紧张的神情,轻笑一声。
“既然已经断了往来,想必也不会有人揪着不放,只要日后安分守己,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这番话说得似是保证,又暗含告诫。
“今日便到这里吧。”
语毕,不再多言,转身朝手下略一摆手:“这里没有我们要买的东西,走吧。”
几个探子互看一眼,跟着为首之人踏出了杂货铺。
谢文忠站在最前方,连忙躬身相送,口中连声道:“诸位客人慢走,慢走。”
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村路尽头,谢文忠才缓缓直起腰,脸上那谦卑惶恐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疲惫和凝重。
他回头,看向同样松了口气,却仍心有余悸的铁牛和苏启颖,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行人来得突然,去得倒也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