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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喊出那句话时,周金儒正在和塔露拉对峙。

他缓慢移动脚步,盯着塔露拉的脸:“我该怎么称呼你?”

塔露拉微微欠身:“用你所知道的称呼,我都能接受。”

“我以为你不会承认。”

“那可不好说,如果没有你这把左轮,也许我还能有其他面容。”

周金儒歪着头:“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先离开这里,说实话我很不喜欢那些海鲜。”

“我也不喜欢。”

塔露拉放下剑,淡淡道:“放下你的枪吧,你认为你能打死我,说不定只会打死了她。”

周金儒不为所动:“你舍得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再找下一个要花多久时间,世界不会等你。”

“我有很多办法,不劳阁下关心。”

塔露拉抓着梅菲斯特的手,回身一剑砍过去,汹涌的龙炎将走廊里密集的深海怪物尽数毁灭,彻底摧毁了这条通道,坍塌的建筑结构形成一条全新的道路,通往外界的路。

目送龙女的背影离去,周金儒缓缓垂下手臂,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点,深海状态下的塔露拉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他甚至不敢开枪,因为六发子弹很可能打不死对方,到时候一切就很难说了。

塔露拉的退去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敌对的理由。

“现在轮到你的选择了。”

罗素盯着周金儒,在等他的决定。

周金儒收起左轮,摇头道:“有人已经选好了,我不想更改答案,我不是锈带人,我没有资格评判你们。帝摩斯先生,我听说过一句话,‘当在旷野里的人们缺少食物时,连帮助他们获得自由的贤者也变得面目可憎’,如果你们需要更多的帮助,罗德岛愿意达成合作协议,签署合理的书面合同,这是我的诚意。”

他从后面抱住土拨鼠小姐的腰,拿出肯德基先生塞给他的钩枪,嘣的一声,绳钩飞向竖立起来的天花板,两人腾空而起,离开了中枢控制室。

砾被周金儒抱着,紧贴在他的胸口,低声问道:“博士,罗德岛真的要转让给帝摩斯么?”

周金儒松开手,将绳钩拆下来收好,解释道:“这里是罗德岛,但不是我们的罗德岛,有人愿意转让,那是他的事,至于锈带人所争取的一切,他们付出了代价,拿回属于他们的命运,这些与我们无关,而且我的诚意已经带到了,你情我愿才是合作之道,而不是一厢情愿的给予,把我们都掏空了也养不起锈带。”

话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一转:“我让你离开,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担心你啊……”

砾委屈的低下头,她什么忙都没帮得上,反而需要博士为她分心。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反思,周金儒拍拍砾的手臂,示意她跟上。

砾看着周金儒的背影,咬着下唇,博士比以前有很大的变化,身手也不错,塔露拉身上的伤应该都是他打出来的,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厉害了?

……

……

中枢控制室里只剩下三个人,罗素、凯莎,以及留下来照看的大哥,亡灵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父亲。”

凯莎抓着罗素的衣服,中年男人的身体还算强健,能将女儿护住,即便是面对两尊凶神也毫不畏惧,甚至敢用剑指着那两位。

罗素转过身,看着女儿,耐心问道:“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我看到很多东西,我看到我的生命停止的那一刻,一切都是虚幻,就像梦一样,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活着。”

面对凯莎的惊慌,罗素抿着嘴,用力握住她的手:“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要否定自己?你病了很久,现在病好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那个罗德岛的博士也是这么说的,你看到他和女干员的关系吧,我猜他们是情人关系,他应该还有很多这样的情人,因为他喜欢称她们为翅膀,他有很多翅膀。”

“父亲?”

“凯莎,你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罗素松开手,举起手中的短剑,仔细端详着剑身,随后将它插进控制台里。

中年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从布满皱纹的额角滑落,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怀念:

“凯莎,我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对不起很多人,不过我是圣亚拉尔的主人,锈带的统治者,很多事情不认也就不认了,我心底一直有所亏欠便是你的妈妈,她是一个好女人,跟了我没舒坦过几天,我有时都会想,是不是我再拼命一点,她就能活下来呢。”

他张开双手,一一细数道:“我这辈子前半生都在机床上讨生活,我有手艺,有技术,有热情,也有希望,只要努力总能活得更好一点,幻想着有一天能成为命运的主人,为自己而活,”

“后来我才知道,一名锈带人,是不配拥有希望的,我们没有自己的移动城市,没有未来,圣亚拉尔是锈带最大的城市,既是工业城市也是贸易城市,可它依然死气沉沉,年轻人为了出路都会离开这里,前几年我从城南那边走过几次,也就是你上小学的那片地方,那里都是老房子,修修补补还能住人,看着看着,我真想一把火把城市烧了,让我们的年轻人回来重建家园,但转念一想,我们还是应该拥有自己的移动城市,命运应该握在自己手中。”

他收起第三根手指:“那年我带你去圣马丁找伊万诺夫帮忙,他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也很有人情味,他说命运这种东西是靠自己去争取的,而不是靠别人的怜悯,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还能坐在一起喝酒,喝到一半,他说我们可以一起拯救世界,反正人都有死的那天,为什么不在活着的时候拼一把呢?我是一个保守的人,更愿意呆在家乡,而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圣马丁太小了,容得下伊万诺夫,容不下帝摩斯。”

“可野心这种东西是会增长的,它吃了名为权力的食物,快速膨胀,我从掌握圣亚拉尔到控制锈带全境,不过短短四年,第五年便驱逐了哥伦比亚在锈带的执政官,他们想过对付我,但找不到我的弱点,还有伊万诺夫为我掩护,我如愿以偿地成为锈带的主人。”

罗素叹了口气:“可是现在不行啦,伊万诺夫死了,整合圣马丁后的哥伦比亚,很快就会来重新对付我们,曾经的那些压迫看似已经远去,等到重新加在我们身上时,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压榨,我替锈带人做了选择,来,凯莎,来这边。”

中年男人抓紧姑娘的手,让她的五指围住了插进控制台里的剑柄上。

“控制台当然没有操作杆了,其实也不需要操作杆,因为它曾经的主人将控制权转让给我,只需要付出一点必要的代价。”

“爸、爸爸……”

罗素的嘴角微微上扬,欣慰道:“作为丈夫,我是失败的,作为父亲,我也是失败的,我老了,再也拼不动了,但年轻人们总比我们聪明,新时代是你们的,就让我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再做些什么吧。”

大手覆盖了小手,缓慢地推动剑柄,控制台里传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接近于黑白的色彩缓缓退去,他们的脸上恢复了些许光彩,第三层梦境,解除。

姑娘的手背一阵冰凉,雨水落下来,握住她的手的那个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身边的控制台边,掉落着一枚吊坠,里面是一张年轻夫妻的合影,他们的怀里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幸福的笑容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