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就是西洲?”紫色的传送阵光芒消散,一行人出现在森林的深处。还没来得及站稳,维琪摇摇晃晃地抢先一步跑了出去,她看着和神族境内相差无几的森林,眼中的期待快速转变为失望。
“维琪,不要乱跑。”一声轻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维琪想进一步探索西洲的心顿时消失,她乖巧地转身,来到一袭黑裙的芙蕾雅的身边。
“大老远地传送过来……我以为会有什么不同呢!”维琪撅起小嘴,小声嘟囔着,“看起来和咱们那边的森林没什么差别……”
“如果只看植被,的确没有太大差异……”站在一旁的尼诺双眼慢慢变得漆黑深邃,一股强大的感知力自她周身扩散,“但因为那场大战过后,不少白虎之血洒落此处,让这里的野兽变得狂暴,甚至还有不少进化成了凶兽……”
说话间隙,一道瘦小的黑影突然在草丛之间一闪而过,下一刻竟然已经出现在尼诺的面前!在刚刚到达之时,尼诺就已经感受到这股若有若无的杀意,早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一面雪白的盾牌瞬间出现在尼诺面前,为其挡下来攻击。
轰——
尼诺眼神一震,那看似瘦小的黑影抬手之间竟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利爪舞动,周遭顿时飞沙走石。不过震惊归震惊,这黑影的攻击也没有伤到尼诺,甚至连白武表面的冰晶都没有半点划痕。
一击不中,黑影迅速做出反应,后腿重重跺在白武上,猛地朝两旁的树干窜去,在它为数不多的认知中,偷袭是最适合自己的武器,一击不中就要以最快的速度隐蔽,然后静待时机开始下一步的攻击,直到自己的牙齿扎进这两脚动物柔嫩的脖颈。
不过,这群人显然没给它第二次进攻的机会。
触手可及的树干忽然变得无比遥远,灵活的四肢也无法动弹分毫,更重要的,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弥漫全身——不知什么时候,它已经被彻底冰封!
晴天白日,却有片片雪花落下,高挑的女人轻轻招手,被冰封的小兽就出现在她的手中,那散开直到腰间的雪白长发被林间的风吹动,给人无与伦比美感的同时,也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感觉一股冷意。
明明是月亮承印者,却比维亚更像一块冰。
女子如葱玉指轻轻一动,整块坚冰连同冰封的小兽一同碎为齑粉,她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对其近乎无情的目光而感到畏惧。
女人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独自一个人向前走去,队伍中的几个人咽了咽口水,看向那仙气盎然的白衣女子的背影,目光充满了敬畏。
“爹,她……之前就是这个样子吗?”芙蕾雅叹了口气,拉了拉身边男人的衣角。
“她本该是这个性格,之前那搞怪的样子对我们而言反倒是陌生的。”紫发的中年男人轻轻一笑,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我知道这两年你一直心存芥蒂,认为是自己任性的请求,才让艾薇变成这样……放宽心,这样的艾薇,才是本来的艾薇。”
或许吧……芙蕾雅晃晃脑袋,也不想多想了,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杀生庙的传承归属,艾薇大人虽然有变化,但终归到底还是神族的承印者,只要她的心还向着神族,那就不算什么大事。
“艾薇大人,”芙蕾雅忽然小跑两步,追上了如仙子般冷然的艾薇,“艾薇大人,请您收敛一下神力……西洲森林之中的凶兽不在少数,虽然对咱们构不成威胁,可一旦招惹过多的凶兽,战斗的波动一定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杀生庙即将出现,传承的争夺马上就要开始,现在的我们应该养精蓄锐,尽量避免在遗迹外和异族争斗……”
艾薇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一眼芙蕾雅。芙蕾雅可以确定,在她看向自己的一瞬间,她的眼瞳中闪过了一道月亮神印。
是在确定我有没有说谎吗……
芙蕾雅神色不变,坚定地望着她那无情的眼瞳。像冰一样的女人避开了目光,周遭的力量也尽数被压制身体之中。
“多谢艾薇大人配合。”芙蕾雅心中长出一口气,无论是这个艾薇还是那个艾薇,都不是她善于应对的类型,但是作为这支队伍实际的领头人,她不得不这么做。
“莫尔大人,通往杀生庙的路线在离开神境的时候我已经告诉您了,请您作为领队,带着我们向遗迹前进。”芙蕾雅开始简单地布置队伍的顺序,连同她在内的共十人,上至摘星下至登楼,无不是神族内显赫之人,无论是谁出事,都不会是神族乐意看到的,所以从踏入人境那一刻起,就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爹,您和顿可大人镇守在队伍的中前方……尤其是爹,此行我们需万般小心,最好不要闹出太大的战斗动静,一旦遇到凶兽,希望您动用罪人之力快速将战斗气息封印,避免人族魔族的注意。”
阿尔斯点点头。
“其他人保持警惕,两两一组并行前进,随时注意周围环境……”芙蕾雅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我们避战却不怯战,若当真在还未进入白虎遗迹之时便和人魔交手,无需手下留情……”
“将他们都杀了,白虎传承就是我们的了!”
“既然最终可能会动手,那为什么不释放气息,将人魔强者招来,提前解决战斗呢?”莫尔挠挠脑袋,维琪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连她这样不太聪明的人都能觉得这个办法很巧妙,若真是这样,之后也就不用在遗迹中勾心斗角了。
“因为这里是凶兽之森。”顿可眯起眼睛,望着森林的深处,即便是他,也能从中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提前战斗或许会将森林之中沉睡着的强悍凶兽惊醒,没人知道它们会帮哪一方……自然也没人愿意赌。”
“凶兽?就是刚才那个小玩意?”维琪眨眨眼睛,回忆着刚才被艾薇瞬间冰封,连尼诺的白武盾牌都没有打破的小兽,完全不相信这种东西能对摘星的战局造成什么影响。
“你可别小瞧它们,”安德笑呵呵道,“我可听说,之前有人在这里看到过见日境界的凶兽,它们或许影响不到阿尔斯大人的战斗,但是杀死咱们这些登楼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阿尔斯大人不但要面对异族的摘星,还需分心照顾我们……”
“好了好了,你们说的都对……我听从安排就是。”维琪连忙堵住耳朵,她可不愿意听这些聪明人的大道理,她这次来就一个目的,帮助神族获得白虎传承。老实说她本人对白虎传承并不感冒,谁得到都无所谓,只要是自己队伍中的人就可以,她的任务,就是将挡在她面前的人,通通用斩龙剑砍成碎尸!
神境,东神洲。两年前的那场战斗给人族带来了绝对的恐惧,几乎所有人族都明白,即便是呆在境内,也可能会遭受魔族的大肆屠杀。哪怕是实力最强劲的中洲,也因为荀文昌的战死而惶恐不安,人境五洲中,最安稳的,反而是被神族占据的东洲。
高大的城墙,铁铸的城门,金甲金瞳的神族战士。
南城,或许曾经这里是人族想象中的监狱,可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乐土。
“两位,请出示你们的身份。”城外,两把大槊交错,拦住了王磐和卡欧的去路,能合理留在南洲的神族是需要得到鉴神司的认可吗,身上应该佩戴着证明身份的东西。
金黄色眼瞳的王磐从容地当着战士的面,佩戴上了黑玉的耳坠,卡欧则嘟囔着凭什么我戴手环,明明我也是登楼的话语,扬了扬手上从王磐那里得到的黑玉手环。交错的大槊分开,金甲的同族战士望向王磐的眼中充满了尊重。
“我之前曾经来过一次南城,”王磐将耳坠收了起来,他想低调入城,这种东西显然没有有些碍眼,东洲不少神族也只有在收到盘查的时候才会佩戴,金甲战士也不意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南城的城主好像叫刘……刘什么来着?”
“是刘闯大人。”金甲战士轻声回复道。
“是了,我还记得他娶了一个本族的女子……真是够奇怪的。”在确定刘闯的安全后,王磐也没在城门多逗留,卡欧紧紧跟在王磐的身后,走进了南城。
此时正值晌午,太阳极为毒辣,可街上人们的热情却似乎比太阳更炽热,街道两旁的吆喝声,路过馆驿伙房的饭香菜香以及不远居民区袅袅升起的炊烟,共同构成了城中百姓脸上的笑容。
卡欧瞪大了眼睛,在街道上她竟然看到有不少神族和人族一同说笑的场面,这对于从小就将种族观念根深蒂固的卡欧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
“很和谐吧?”被王磐拉进了一座酒楼,两人来到了二楼靠窗的地方,王磐随便点了两个小菜,又要了两壶冬辛酒,看着满脸震惊的卡欧,问道。
卡欧用力点点头:“芙蕾雅大人不是说……这叫软侵略吗,怎么最后看起来,人族和神族成了好朋友?还有还有,为什么神族的城池,城主却是一个人族?”
酒菜上得很快,王磐拿起酒壶,给卡欧倒了一盅酒,没回答她的问题:“先尝尝这酒。”
奇异的香气弥漫鼻尖,出身还算高贵的卡欧也曾听说过南城的冬辛酒名誉世界,按捺住内心的疑问,慢慢小饮一口。奇特的口感,温和的酒劲以及吞咽下后震颤心灵的感觉瞬间就让卡欧沉醉,她一只手端着酒盅,望着远方的天边不由得发起呆来。
有人曾经评价过,说南城的冬辛酒,是一种能让人在情感上沉醉的酒。
“这就是冬辛酒吗?”卡欧眼圈红红,不知道是否想起了曾经那黑色屋子里发生的美好。
王磐点点头:“冬辛酒,东神洲南城独有冬辛为原料,经历极为复杂的工序才能酿成的酒……据我所知,神族每年在东洲,光是冬辛酒这一项,就能获利上百万下品霞玉。”
沉浸在冬辛酒中的卡欧一愣。
“当年落狼山之战结束后,神族本可以如魔族一样,将东神洲屠戮一空……但芙蕾雅敏锐地注意到,东洲这块宝地其实蕴含着无限的价值。”王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冬辛酒,擎松岭深处的宝物,凶兽皮毛,以及以东神洲为中转站,打通神人贸易来往……神族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至于软侵略,也的确按照芙蕾雅的计划进行着。”王磐看着酒楼下洋溢着笑容的人族们,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南城的神族只会越来越多,而人族在神族的可以控制下,人数只会越来越少……这几年看不出来,可但凡过个十年二十年,仅存的人类就会变成神族圈养的产品。”
“城主是人族神族又如何……东洲,东神洲,一直是神族的领地。”
沉重的话题让这顿饭变得有些沉闷,两人沉默着吃完这顿午饭。结账后,王磐多给了些银两,走出酒楼的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两壶冬辛酒。
“想不到,你还是个馋酒的人。”似乎想要打破这沉闷的氛围,卡欧笑道。
王磐没有说话,他拎着酒壶,穿过了喧嚣的街道,来到了一处熟悉的院落前。这里曾是他和她相爱之处,可现在早已人去楼空。
他没有过多停留,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离开了南城。
在卡欧心中,王磐本身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的沉默卡欧也没有感觉奇怪。直到离开南城后,看到那一片生长着芦苇的湖泊,卡欧才微微一愣。
这个男人,是神族的亚森也好,是魔族的王夜也好,在她印象中本应该是无比坚强的人,对着湖泊,准确来说是对着那隐藏在芦苇中的一座座坟墓,缓缓跪了下来。
他咬开红布的酒塞,嘟囔着,一点点将冬辛酒洒在墓前不算湿润的泥土上。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只能感受到他莫大的哀伤。
卡欧抬起头,明明天上没有下雨,为什么男人的脸上却满是水滴?
许久之后,卡欧看见他站起身来,随意抹了一把脸,朝着自己走来。
那双眼睛,那双金红相映的神魔之瞳,却让人感觉那么心碎。
“走吧,”他的声音很沉,“该去西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