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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奉票挤兑风潮如何解决,这是一个难题,张作霖麾下在财经界的高手也有几个,厉害的如刘尚清等,却对此一筹莫展。其他人要么是跟张作霖胡匪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要么学富五车,却眼高手低,对金融这些事敬而远之,清高者鄙而视之。眼见得济济一堂,能主事者了了。

刘尚清想到以往钱商求兑,多借口调拨汇款由,今若用开汇票的方式,把款汇出备钱商购货使用,他们便无法在奉天索兑了。大老粗们附庸风雅,齐声说:“不错!”

虽然绝大部分人不明白其中是什么意思,想来第一财经高手的话总是不错的。

然而张汉卿却给大家泼冷水:“这办法虽好,只是给特定人使用的,不能普遍流通,用途甚是狭窄,对解决挤兑风潮作用不大。”财政厅长王树翰也摇摇头说:“缓不济急。”

少帅质疑刘总办的专业,奉天军政高层颇有些人不满:“你少帅就算文武双修,在军界能拉起一支不错的队伍,还不是仗着老爸的实力?那个什么土改,也不知道结果如何,现在就一跃成为政界新贵,奉天各个衙门都对你‘奉天土改委员会’的人客客气气,有督军兼省长的面子,也就算了。现在这是连‘铁算盘’刘尚清都拎不清的大事,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那些商人可不会给你少帅面子!”

不过刘尚清低头想了一想,却赧颜说:“少帅说得是,这是确不能治本。”他忽然抬头面向张汉卿:“不知少帅可有办法解决此事?”这位少帅屡有出奇表现,金融界的事,说难是难,但少帅难保没有解决之道。别人对少帅之作事可能暗有微词,自己可是经常与少帅有彻夜长谈之举,深佩服少帅之能。

张汉卿微微一笑说:“说难也不难,我有两个办法,可以双管齐下,一举解决此事!”

一座皆惊。人家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少帅一出手就有两个。没办法,不装逼遭雷劈。要在奉天有不一般的影响力,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

张汉卿虽然年轻得吓人,却一直是说到做到,偶有惊人之言,却很快被证实为真,这让他的信誉是极好的。不管对他满意与否,对他的话还是都能正视的,特别是自暗杀事件之后,老张明显地把小张作为继承人来培养,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张的影响力增大是合理的。

少帅在军界的影响力是很大的,几乎后来居上,一跃成为仅次于张作霖、孙烈臣的人物,就资深的杨宇霆而言,也要退居一步。只是小张在政界的地位尚不明显,如果能够妥善解决此次挤兑危机,在政界的存在感肯定是刷了,这也是张汉卿不遗余力要出头解决的原因之一。

当然给老爸铺平道理是另一重原因。

就像迷途中遇到了指南针、磕睡时送来了枕席。刘尚清浸淫金融界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难题而无解,他的痴迷的心一直痒痒的。不管是谁,只要能解惑,对他来说是人生的极大乐趣。这少帅果然有过人之能,不但想出办法,还是两个,难免让人惊喜参半。

张汉卿也不藏着掖着,他说:“学良经过冥思苦想,骤然间想到之前的山西号票的汇票,时有持票人以信用关系,彼此周转,这不也类似纸币吗?我们是否可以发行这样的汇兑票?只要不当场兑现,这挤兑风潮不就渐渐平息了吗?反正我们要的是时间。”

莫德惠反驳说:“向外埠汇款,统论大洋,不适合在奉天使用小洋的习惯。”就事论事,张汉卿可没这习惯自己一言堂。无论是亲近的莫德惠,还是奉天的其他人,都知道少帅的习惯是有事会上说,会后无事说。即使争辩得面红耳赤也不影响他对对方的观感,反而有可能更亲近一步。张作霖也受他影响,在张汉卿的私聊中,要做“纳谏”的好上司。

高等审判厅推事王瑞之也提议说:“票字不如券字”。至于对大、小洋的问题,王并未表示任何意见,因为只是就生活经验而言,于金融业没有好的主意。

东三省官银号下属的作新印刷局经理刘仲三眼睛一亮,从旁插话说:“大洋一元抵七角二分,若小洋十二角,能不能抵得上?”

张汉卿拍手说:“仲三大哥的话正合我意。”

刘尚清恍然大悟了。他补充说:“我们可以以小洋为基础,规定十二角作大洋一元,名之曰‘一二大洋汇兑券’。其具体办法是储置现银于上海,以为汇本,另发新券,每元折合现银七角二分,任凭商民在上海购货,就地划拨现银,但不得在奉天索兑。官银号的小洋票,不准在奉天市面通用,因此这种汇兑券,也就代替了小洋票,在东北三省境内通用了。至于奉天兴业银行等发行的小洋票,则改称债券,一年付利息两次,仍旧流通于市面,不汇兑也不兑现。汉卿,可是此意?”

张汉卿附合说:“学良还没想到这么多,小侄只是意想天开,不想竟然瞎猫碰到死耗子。这都是刘世伯的主意,是不是管用,世伯吃过的盐比学良吃过的米都多,自然拿大主意。”他大笑着说:“若是行不通,世伯可别怪学良多嘴,反正主意是你们拿的,怪不到我头上。”

地主们割肉兑换到的小洋券一下子变成了政|府的债券,实质上还是相当于政|府抽去了他们的本金来使用,他们能得到的,只能是每年两次的“利息”。由于债券不能兑现,无论如何变动,这笔本金政|府一时半会是用不着考虑的,自然轻松了许多。这些地主们千辛万苦钻政|府的空子,跳楼价换回的债券一下子与“租”地于政|府无异,还又损失了为数不菲的交易费,无形中又给百姓们省了一笔。

见他这么上道,刘尚清也大笑说:“少帅讲的,一定行的。”少帅居功不自傲,一向又平易近人,是他与张汉卿能成为忘年交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二大洋汇兑券”遂于1916年底计划呈准,它对平抑奉票挤兑风潮,缓和金融危机,起到不小作用。张作霖主政奉天以来,维持奉票和中、交票的稳定采取了诸多措施,不容其毛荒,物价基本保持稳定。这其中刘尚清则是花过心血和出过力的,因此,他深得张作霖的信任,同时也为他宦海平步青云铺平了道路。

解决了重大难题,刘尚清心情好了很多,他终于可以松口气,开开张汉卿的玩笑了:“少帅刚才说双管齐下,一只管已经凑效,不知另一只管子要甩向何方?”

张汉卿收敛了笑容,淡淡地说:“今日也许可以解决挤兑风潮,但若有人仍贼心不死,一旦有机会将会重新兴风作浪,这股风潮必须得从根上解决。政|府鼓励正常的商业及金融行为,但对于那些投机倒把、更有甚者借助外国势力干扰奉天经济的害群之马,当以非常手段处置之,快刀斩乱麻,直接从源头上震慑跟随者!”

他说的借助外国势力者,就是兴业银行副经理刘鸣岐、“瑞桓昌”金店执事黄献廷等五人,是他们勾结日本人进行挤兑,以此搞垮奉天金融,好让日本人乘虚而入,这在奉天都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兴业银行副经理刘鸣岐,买办起家,会得一口流利日语。他颇有几分经济头脑,在奉天多次挤兑中,他乘机压低小洋票兑换大洋的比率,从中赚取巨额差价。反正他在银行,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日本人也找上他,给他不菲的好处,让他用日本人库存的银元,继续给奉天添堵:一连串的较量中,不但没能奈何张作霖,还让他越来越有劲头。按照这进程,张作霖成为东北王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无论是老张还是小张,都似对日本人不太感冒,这是日本想努力拉低张氏势力的原因之一。没有了钱,张作霖的一切美梦都无法成行。

对日本人的仇恨,隐藏在众多的奉天军政高层心中,特别是张作霖、张汉卿,屡受日本人的掣肘却又无法以牙还牙。现在有这个好机会,张汉卿当然当仁不让地提出。

刘尚清极表赞同,少帅的“非常手段”的含义他是明了的。他深信只要枪毙了这几个带头的始作俑者,至少奉天明面上不会再有堂而皇之的带头者,给跟风者的影响一定是巨大的。如果再把“一二大洋汇兑券”落到实处,奉天的金融危机一定可以消除,这恐怕也是少帅认为要“双管齐下”的意义所在吧?

他内心有说不出来的高兴,问王瑞之:“如何?”王瑞之毕竟是有名的法官,镇压不法钱商之事,如能从法理上解决自然是大妙不过的事。

王瑞之却说:“此事按理应该归法院审讯处理。”

刘尚清听后不以为然地说:“法官拘守律条,程序繁琐恐涉宽纵,即使判以死刑,也不如肆诸市朝以儆效尤,莫如采取非常手段,压下挤兑风潮。”

张作霖很满意。解决了挤兑问题是最重要的事,至于枪毙几个日本走狗,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日本人阴魂不散,先是动兵,现在又掐他的钱袋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拍桌子:“这几个人马上就逮捕,明天就在大西边处决,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