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莎的指尖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缓缓抚过心口那道扭曲的咒文。
漆黑纹路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的红光,宛如活物般顺着血脉蜿蜒游走。
她忽然剧烈颤抖起来,银绿色长发间渗出细密冷汗,耳尖的月光石坠子也随之摇晃不停。
\"相比起生育,还不如一直维持现状。\"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至少,大家,很多人就不必死了,甚至比死还惨。\"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古老的咒文在夜空中化作血色旋涡,当那道来自深渊的拱门缓缓开启,她才明白什么叫恐怖降临。
刘醒非突然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月白色薄纱灼烧着皮肤。
梅里莎猛地抬头,撞进他幽深如渊的眼眸里,那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怒意和愧疚。
梅里莎惨然一笑,耳尖的银铃发出破碎的轻响:\"怎么告诉你,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那些来自深渊的怪物......\"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刘醒非忽然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松开了手。
他转身望向钧天壶外漆黑的夜空,思绪回到了第二世末年。
那时他在黑市交易会上,偶然瞥见一张泛黄的悬赏令——上面赫然写着\"高价收购带有精灵族血脉的活体样本\"。
当时的他不过是随意查询了一下地下精灵王国的情况,便不再过问。
毕竟镜湖有上古魔法守护,顶层的上位精灵实力超凡,地下精灵们也在他的安排下安居乐业。
谁能想到,正是这份自以为是的信任,让整个精灵族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我疏忽了。\"
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我以为你们应该是无事的,哪知道你们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不。\"
梅里莎突然上前一步,冰凉的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自己,被绝望蒙蔽了双眼。\"
她的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咒文的红光几乎要穿透皮肤。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们得想办法......\"
话音未落,钧天壶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远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撕裂空间。
刘醒非顿时明白一切:\"你被深渊标记了,看来深渊意志想。要把你带回去。\"
梅里莎深吸一口气,周身泛起森绿色的光芒:\"带我回镜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亲手毁掉那道该死的裂隙。到时,我再被深渊抓回去也无所谓了。\"
她望向刘醒非,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你能帮我么?\"
……
房门被缓缓推开,王土地拖着沉重的步子跨进屋内,肩头似乎还沾着未掸尽的尘土。
他双目微阖,眉头深锁,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般透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待目光触及屋内的刘醒非,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无奈,几分酸涩。
二人相识多年,彼此间的默契早已刻进骨子里。
刘醒非只是瞥了一眼,便洞悉了老友的困扰。
年轻时的王土地,意气风发,面对娇妻倒也应付自如。
可岁月不饶人,如今他是步入中年,就算保养得再好,到底也不及年轻时的精力无限,再面对那位容颜永驻的美人鱼妻子,生理上的力不从心让他常常陷入尴尬与苦恼。
刘醒非轻叹一声,本着一贯的节约精神,以往并未过多插手老友的私事。
但见王土地此刻满脸倦意,实在不忍,伸手取出一葫芦递了过去,语重心长道:“悠着点,你毕竟年纪大了。”
他手上虽有丹药,但这种事,常吃丹药反而不一定是好事。
王土地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郑重谢过,伸手接过葫芦小心翼翼揣进怀中。
刚安置好葫芦,王土地不经意间抬眼,目光瞬间被角落处的身影牢牢吸引。
只见梅里莎衣裙破碎,凌乱的布料间,斑斑血迹触目惊心,可即便如此狼狈,她绝美的容颜依然如暗夜中的明珠般璀璨夺目,美得令人窒息。
“这是……”王土地喉头微动,指着梅里莎,满脸疑惑地看向刘醒非。
刘醒非苦笑着揉了揉眉心,斟酌着措辞解释道:“别乱想了,她是古代生物,类人的智慧生命体,是我这次意外救下来的,算是国外的少数民族,漂流生活的一群人吧。”
王土地眉头一挑,满脸狐疑:“不是,国外治安有这么好吗?这样的美女,都没有人去动心思?”
刘醒非神色淡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们一族一直躲在山里的,能有什么事?”
王土地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嘿,我说呢,那您这是……带回去了?”
刘醒非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梅里莎身上,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往昔。
在那遥远的上一世,梅里莎确实曾如母亲般给予他无尽的关爱与温暖。
可时光流转,沧海桑田,那终究是过去的事了。
对于真正的父母,刘醒非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如今又怎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个“亲妈”。
不过,考虑到梅里莎的特殊身份,带她离开此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倒也是眼下不得不为之事。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王土地的问题,心中却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刘醒非没带梅里莎。
也没让梅里莎再回到钧天壶里去。
这对梅里莎有失尊重。
暮色顺着青瓦檐角往下淌,刘醒非踩着满地碎金跨进门槛时,铜环门扣还在叮当作响。
往常这个时辰,李主任总该在廊下捣鼓他那盆枯了又活的墨兰,两个半大孩子追着芦花鸡满院跑,可此刻唯有穿堂风卷着槐树叶掠过空荡的天井。
他攥着油纸伞的手指骤然收紧,伞骨在掌心硌出青白的痕。
穿过垂花门时,木格窗棂映出锦氏独坐的剪影,银线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垂落青石阶,像一泓凝固的死水。
廊下晾着的药罐早已凉透,袅袅药香里竟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孙春绮独有的气息。
记忆突然撕开一道口子。
曾经在城隍庙,李小丽曾经暗暗提醒过一次。
只是当时是暗喻,而他根本不以为意。
锦氏曾经也有过一段心绪不宁,
比如发呆,手抖,或是拔白头发。
但当时,自己却全然没有注意。
她们,真的,已经给过暗示了。
刘醒非的靴底碾过枯叶,惊起檐下栖息的麻雀。
锦氏终于转过头,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出细碎的光,恍若那年他们初遇时,锦楼之上漫天绽放的烟火。
她张了张嘴,未说出口的话化作一声叹息,却比千言万语更刺痛刘醒非的心。
\"为何瞒我?\"
刘醒非在锦氏对面的石凳落座,石面沁骨的凉意顺着衣料爬上脊背。
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露出耳后淡青色的柏奚印记,那是与孙春绮血脉相连的凭证。
锦氏摩挲着膝头的团扇,扇面上褪色的仕女图正对着廊下空荡荡的秋千架——那是两个孩子最爱的地方。
青瓷茶盏搁在石桌上,激起细微的闷响。
锦氏腕间的银镯随着倒茶的动作轻晃,在暮色里划出几道苍白的弧光。
茶水表面浮着几片沉底的茶叶,像极了她眼底散不开的阴霾。
\"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仿佛方才那阵惊心动魄的寂静从未存在过。
这句话说得太自然,自然得让刘醒非恍惚以为今日不过是寻常日子,直到凉透的茶水触到舌尖,才惊觉其中暗藏的苦涩。
他握着茶盏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喉间滚过一声叹息,混着茶香咽进肚里。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即便心里翻江倒海,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茶水下肚的瞬间,他猛地将茶盏重重砸在石桌上,溅起的水花在暮色里划出细碎的银光:\"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我?\"
他再一次的发问了。
锦氏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折翼的蝶。
她垂眸望着杯中晃荡的倒影,良久才抬起头,眼底盛满了二十年的月光:\"你有没有爱过我?从前,后来,现在,有没有过一点,又或者说……\"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了?\"
刘醒非僵在原地,喉咙里像卡着半片枯叶。
眼前的锦氏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婉,露出骨子里的倔强,让他想起初见时那个惊艳了他一片心湖的年轻母亲。
当时,他就种下了一缕情丝。
他想着。
人生若有这样一个老婆,真是死也值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她是兄弟的亲妈。
任何不轨的想法,都让他压了下去。
直至,那一天,孙春绮拿剑,逼他入局。
即便如此,进了房间,在一开始,他仍然是被动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敢乱动。
然后,他们二人,才渐渐的陷入沉迷。
才由此产生了感情。
锦氏甚至愿意给刘醒非生孩子。
一念于此。
刘醒非想笑。
他甚至想骂一句\"都这把年纪还说这些\"。
却在触及她眼底血丝的刹那。
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我怎么不爱你?\"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暮色里回荡。
\"你要说一开始,我是不爱……\"
记忆如潮水般漫上来,那时她是兄弟的母亲,他怎么可能对兄弟的母亲产生非分之想?
但在一起之后,两人的感情也就渐渐至浓。
他们产生了相思。
万般的柔情蜜意。
怎么忍得住?
这是真爱。
相思难解。
他甚至长时间在身上藏她的绣鞋,在不能相见时,就细嗅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以慰自己心中相思而却不能见之苦。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
\"若非如此,我堂堂降术师,会让你有孩子?\"
石桌上的茶盏微微震颤,倒映着他涨红的脸。
可锦氏只是静静望着他,眼底的讥讽像把淬了毒的刀。
\"不,你在撒谎。\"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字字如重锤。
\"你从前或许的确馋过我的身子,但之后……\"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耳后若隐若现的符咒。
\"你甚至一直在回避我。\"
刘醒非猛地拍桌而起,石桌在他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你无理取闹!\"
话音未落,却见锦氏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三分悲凉七分自嘲。
\"你仔细想想。\"
她歪着头,发丝垂落遮住半边脸。
\"你从前喜欢我,的确可能是真的。\"
她的指尖划过石桌边缘。
\"你甚至带着我一双鞋在身边。\"
\"够了!\"
刘醒非跳起来时打翻了茶盏,冰凉的茶水漫过石桌,在青砖地上蜿蜒成一条暗河。
不他场合,不看情况,什么香的臭的都要说出来吗?
我不尴尬吗?
刘醒非望着锦氏眼底闪烁的泪光,突然想起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想起自己在月光下抚摸那双绣鞋时的羞耻与悸动。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渐浓的夜色里。
回想起往昔过去。
在大约五百年前。
刘醒非和锦氏感情最炽烈的时候。
锦氏曾经给了他一缕青丝。
把一个人的头发给了一个降术师,这几乎是把命送出去了。
当时,他们的感情就是如此深沉厚意。
那时,当二人不在一起之时。
刘醒非的指尖就会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锦囊。
那里面,就是锦氏的一缕青丝,手把玩着这一缕的青丝,相思就如此展开,让人着迷,怀念。
那时,他轻嗅着锦囊,淡淡的茉莉香萦绕鼻尖,思绪瞬间已经不知归处。
他还记得。
那时的锦氏,和他出外游玩时,会扎着俏皮的双髻,裙摆沾满草屑,却笑得眉眼弯弯,像山间跃动的精灵。
她毫无顾忌地拉着他穿梭在山野间,讲述着那些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而他,总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眼里盛满纵容与温柔,将她的每一个笑容都小心翼翼地收进心底。
“在想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回忆。
锦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发间随意插着一支木簪,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刘醒非转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这些日子,她总爱无端猜疑,让他既无奈又心疼。
锦氏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胸,撅着嘴说道:“你对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上心了,我知道,你对李姐的态度就不一样。”
话语里满是委屈,像只被冷落的猫儿。
刘醒非眉头微蹙,满是苦恼地说道:“你别以为你醒过来就是仙了,你仍然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你的体质太弱了,平素也不想修行,你这么弱的身体,我怎么和你……尽心尽力,我就怕一不小心,你就死了。我如此爱护你,你却如此怀疑我,太让我寒心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又夹杂着深深的无奈。
锦氏一听,顿时炸了毛:“你那都是武功,修炼太累了,让我怎么修炼?”
她气鼓鼓地在屋内踱步。
“人家就想和你一直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干嘛非要我去吃苦修炼。”
\"练武,哪有不累的。你的意思想要——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