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地底百丈之下的幽暗深处,一道金芒如流星般划破沉寂的黑暗,疾驰前行。
那光芒似有灵性,穿梭于嶙峋石壁之间,仿佛在逃离某种不可言说的宿命。
这道金芒,正是金翅蚁它双翼展开如云霞铺展,通体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六足轻点虚空,竟不沾半点尘埃。它背脊之上,一老一少并肩而立,身影随风微微晃动,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少年眉目清朗,眸若寒星。虽身处险境,却仍难掩几分稚气未脱的俊秀。
老者身披灰袍,形销骨立,一身白骨森然可见,唯有一团幽火在其眼窝中跳动,映出几分诡谲与沧桑。
此人正是白骨老者,修行千年、亦正亦邪的存在。
此刻,二人正低声交谈,声音如风过林梢,轻不可闻。
“前辈,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还有……?”
龙慕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
“天机不可泄露。”
白骨老者沙哑一笑,“那是一个荒凉的世界,哪里有……!”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原本疾驰如电的金翅蚁,竟毫无征兆地猛然刹住身形!仿佛前方有一堵无形之墙,又似天地骤然凝固。
它的六足深深嵌入岩层,尾部金针高高翘起,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嗡鸣,如同警钟长鸣。
龙慕猝不及防,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向前扑去,额头“咚”地撞上金翅蚁坚硬如铁的头颅。
剧痛袭来,他只觉唇上传来一阵温热——鲜血已然溢出,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像是一道羞耻的印记。
而白骨老者却早已察觉异常。
在金翅蚁停下的刹那,他的身形如烟般飘然跃起,轻盈落地,衣袂未扬。
他眼中幽光闪烁,可还未等他细思,只见他猛地转身,一步跨至龙慕面前。
那双由森森白骨构成的手掌,竟缓缓捧住了少年的脸颊。
龙慕一怔,瞳孔骤缩。
下一瞬,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从白骨老者空洞的嘴中,缓缓探出一根灰黑色的口器。
细长扭曲,表面覆满密密麻麻的黑绒短毛,如同某种远古蛊虫的触须,带着令人作呕的湿润感,悄然贴上了龙慕染血的嘴唇。
“唔——!”
龙慕惊骇欲绝,本能地挣扎后退,可那双手如铁钳般牢牢固定着他。
口器贪婪地吮吸着血液,仿佛饮琼浆玉液,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干涸大地吸吮春雨,又似荒漠旅人啜饮甘泉。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刀割心肺。
半盏茶后,口器终于收回,缩回白骨老者的口中。
他闭目回味片刻,喉间滚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妙哉……美味啊,百年难遇,果然非同凡响。”
而龙慕,已是面无人色。
只见他眼神涣散,脑海中反复回放那一幕——一个骷髅老头,用诡异口器亲了自己的嘴,还……还喝了血?!
“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呕……你……呕……你个老灯……呕……我……呕…………!”
声音断续哽咽,夹杂着生理性的泪水与鼻涕,两条晶莹的黏丝垂挂鼻尖,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滑稽又凄惨。
他一边吐一边颤,仿佛灵魂都被玷污了。
金翅蚁也愣住了。
复眼中闪烁着困惑的光,它扭头看向白骨老者,仿佛在问:“这家伙咋了?发癔症了?”
白骨老者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哪知道?刚才还好好的……该不会是晕蚂蚁了吧?”
“不可能!”
金翅蚁嗡鸣反驳,“我飞行平稳如镜湖,怎会让人晕眩?定是他心里有问题!”
又过了许久,龙慕终于止住了呕吐,虚弱地靠在金翅蚁背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白骨老者蹲下身,语气难得温和了些:“臭小子,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啊。”
龙慕冷冷瞥他一眼,随即把头扭向另一边,沉默不语。
“你这是咋了?你倒是说话啊!”
白骨老者有些急了。
龙慕终于爆发,双目赤红,怒吼道:“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还装无辜?!”
白骨老者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连忙解释:“哎哟,你是说那个?我不是看你流血了吗?你的血可是蕴含先天灵韵,浪费了多可惜!我只是……回收利用一下而已!”
“别说了!”
龙慕捂住耳朵,声音颤抖,“我的初吻……没了……我不想活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化作呜咽。
眼角滑落的泪水,在幽光下闪着微芒,像是一颗颗碎裂的心。
白骨老者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喃喃道:
“其实活着有时候比死更难。可你要想好了啊!”
龙慕闻言,喉头猛地一哽,脖颈青筋暴起,声音沙哑而决绝:“想好了……你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那语气里没有半分犹豫,仿佛死亡不过是推开一扇门那样简单。
可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千斤巨石砸进死寂的潭水,激起层层涟漪。
“你……!”
白骨老者瞳孔骤缩,枯槁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怒,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后半句便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行啦,别闹了,有情况!”
一道清脆却不容置疑的声音突兀响起,瞬间打断了即将爆发的情绪风暴。
是金翅蚁。
它通体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两根金黄色的触角如天线般高高竖起,此刻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狂震颤。
龙慕浑身一僵,原本灰暗的眼眸瞬间清明了几分。
他急忙压下心头翻涌的绝望,声音微颤:“什么情况?”
“咋了啊……?”
白骨老者也收起怒容,眉心紧锁,语气中透出不安。
他们这才猛然记起——此刻并非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候。
他们正在逃命,如同黑夜中的孤舟,漂泊于未知的惊涛骇浪之间。
金翅蚁没有立刻回答。它的触角仍在高频抖动,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波动。
整个地下通道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唯有岩壁上滴落的水珠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命运倒计时的脚步。
一息之后,金翅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咱们……有可能被包围了。”
“什么?包围?这怎么可能?”
白骨老者猛地抬头,干瘪的眼窝中燃起惊骇的火光,“咱们现在在地下,谁会知道我们藏在这里?”
龙慕更是脸色煞白,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声音发虚:“小金子……我胆子小,你别吓我啊……”
金翅蚁冷冷扫了两人一眼,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与焦急交织的神色:“骗你?给我糖吃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们这是被人耍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龙慕眉头紧蹙,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道念头——他一路小心翼翼,未曾与任何人接触,唯一有过交集的……只有她!
那个温婉如水、笑若春风的女子,纳兰嫣然。
他的心猛地一沉,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不可能……她是何时出手的?她……
可转念一想,小金子虽平日跳脱不羁,但在危机预知上从未出过错。
若是真被包围,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想到这里,龙慕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目光慌乱地投向白骨老者:“前辈……怎么办?快想办法啊!”
白骨老者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得近乎叹息:“我能有什么办法?对手可是丹楼……你知道丹楼是什么样的存在吗?那是凌驾于整个南荒的存在,执掌生死药道,掌控万灵命脉。一旦被盯上,九死无生。”
然而此时的龙慕早已听不进这些劝慰,恐惧如藤蔓缠身。
他猛地转向金翅蚁,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小金子,你……?”
金翅蚁未答,反而忽然一顿,两只金黄触角剧烈一震,随即缓缓探向龙慕左胸前的衣服。
“主人,你的衣服上……是……”
它声音微颤,似发现了什么极为诡异的东西。
龙慕低头一看,只见左胸衣襟处沾着些许细碎粉末,近乎透明,无色无味,若非仔细查看,根本难以察觉。
那些粉末如尘埃般静卧布料之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气息。
“这是什么?这……?”
龙慕心头一凛,寒意自脚底直冲头顶。
话音未落,白骨老者身影一闪,刹那间已出现在龙慕面前,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白骨老者的这一举动,把龙慕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就要后退闪避。
可还未等他动弹,一只森然白骨手掌已然稳稳按在他的左肩之上,冰冷刺骨,仿佛来自幽冥深处。
“别动。”
白骨老者低喝,声音不容抗拒,“让我看看。”
他俯下身,空洞的眼眶对准那片粉末,细细端详。
三息之后,他缓缓收回手,面色凝重如铁。
“是随影花粉。”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钉入人心的冰锥。
“随影花粉?”
龙慕与金翅蚁齐声惊问。
“一种极为罕见的追踪秘药。”
白骨老者沉声道,“产自南荒极寒之地的‘影泣谷’,花开无声,落地成痕,沾之即附,随形而影。只要沾上一丝,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都会像夜萤引蝶一般,被人循迹而来。”
地下一片死寂。
龙慕怔在原地,脑海中轰然炸开——原来,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入了陷阱。
他真的没有想到,纳兰嫣然竟然在身陷入绝境中还会给自己下毒。
他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悄然渗出,却浑然不觉痛楚。
“纳兰嫣然,我就不该心软,不该放你离开!”
悔意如毒藤缠绕心头,越收越紧——当初为何要退让?为何要顾全颜面?纳兰容是南荒三大家族之主,权势滔天,可那又如何?为了几分情面,竟放虎归山,如今反被逼入绝境!
风,忽然静了。
此时,龙慕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咽喉。
气氛诡异的死寂,唯有空气中飘散的一缕淡金色粉末,如幽灵般缓缓浮动,散发着微不可察却致命的气息。
随影花粉。
南荒最阴毒的追踪奇药,一旦沾身,千里难逃,如同附骨之蛆,永不消散。
“前辈,小金子,快想办法啊?”
龙慕上声音颤抖,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对命运嘲弄的愤怒。
白骨老者黑袍猎猎作响,眼窝中跳动着两团幽蓝火焰。
他沉默片刻,干枯如朽木的手指轻抚颌下白须,缓缓开口:“现在最重要的是抹除这随影花粉。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追杀。”
“这话……好像废话吧!”
龙慕上猛然回头,眼中有一丝无奈
白骨老者怒极,火焰般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焚成灰烬,“臭小子,你……?!”
“主人,听我说!随影花粉怕高温,更惧真空隔绝,咱们可以这样,在这样!”
“好!”
龙慕上眼神一亮,没有半分迟疑。
他猛地扯下外袍,狠狠掷于地面。
衣袍尚未落地,已被体内爆发的气浪撕成碎片。
紧接着,他动作如风,层层剥离衣物——长衫、中衣、贴身内衣,一件不留。
转瞬之间,青年挺拔的身影裸露于天地之间。
肌肤泛着古铜色光泽,肌肉线条如刀刻斧凿,蕴含爆炸性的力量。
风拂过他的身躯,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栗。
这一刻的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小命要紧!
“小金子,快!”
一声令下,金翅蚁双翼一振,尖锐前肢如神兵利镐,猛然插入坚硬岩层。“轰隆”一声,泥土飞溅,一道幽深洞口瞬间成型,直指地底深处。
龙慕上毫不犹豫祭出须弥鼎。
那是一座通体、铭刻古老符文的小鼎,仅有巴掌大小,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鼎口微张,仿佛能吞噬山河。
他纵身一跃,身形化作流光,没入鼎之中。
而此时,纳兰嫣然立于虚空,白衣胜雪,青丝飞扬。
她原本神色淡然,单手结印,感知着随影花粉的轨迹。
可下一瞬,眉头骤然一蹙。
“不好!”
她低呼出声,语气中竟带了一丝惊诧,“他竟然发现了……这狗贼,可惜,已经晚啦!”
她本以为此人好厚,却不料心思缜密至此,竟能发现了随影花粉。
身旁,莫问天负手而立,雪白胡须随风轻扬,眸光深邃如渊。
他淡淡一笑,声音如古钟回荡:“无妨,他逃不了的,传令下去——可以动手了,吾要让他寸步难行!”
话音落下,数十道强大神识自四面八方腾起,如巨网铺展,横扫天地。
每一道神识都带着独特印记,或炽烈如火,或阴寒似冰,交织成一张无形巨网,朝着地底深处笼罩而去。
风,再次吹起。
但这一次,风中已染上了杀机的味道。
大地之下,黑暗如墨。
金翅蚁在前方开路,龙慕上盘坐于须弥鼎内,闭目凝神。
他知道,真正的生死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