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玮坐了一天的马车,直至到了舒县还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孙权推开车门,将她轻轻抱下马车,“近日总下雨,地上有些湿滑,仔细摔着。”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脚下的鞋子方才触到地面,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要向前倾去,好在孙权眼疾手快,长臂一揽,将人稳稳抱入怀中。
“这地,果然够滑。”
如今已经入了初冬,天气也渐冷了起来,下了雨之后的地面,有些还会结一些小的冰霜。
二人洗漱完毕,躺在榻上,乔玮才问出了这几日心里的疑问,“周家会让我们把孩子接走吗?”
“孤写了书信,想要将周家小公子收为养子,与登儿一起,由你来抚养,周老卫尉求之不得,仲兄也同意。”
乔玮一想到顾绫晨,“顾夫人能同意?”
又或者,顾家不会从中作梗?
毕竟顾绫晨已经无法生养,而顾绫昀又不得周家人喜爱。
“顾家二公子的事情,周老卫尉已经知道的,顾家也清楚此事已经败露。黄家已经派人前往闹事了,她早就自顾不暇了。”
孙权面露不屑。
这些所谓的百年世家,内中龌龊之事向来也不会少,只是弑祖母,如此大逆不道且毫无人性之事,却也是令人咋舌不齿。
“你做了什么?”乔玮想起他先前的承诺,如今瞧着他胸有成竹的态度,自然明白定然是孙权做了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孙权也没打算细说,“不是什么干净的手段,你没必要知道。”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不干净的手段还是他从曹操身上学来的。
早年曹操起兵,为了筹集军饷,设立了摸金校尉专门去寻古墓进行盗窃,盗取陪葬的贵重金银,再去换取粮草辎重等物。
此事在官渡之战前,陈琳所做《为袁绍檄豫州文》中被人揭露出来。
孙权受了启发,于是让人特意去寻了顾家先老夫人的墓,然后偷了一些陪葬之物。
待顾家发觉并且暗中派人先去追查盗墓之人,再散布出谣言,说顾先老夫人死状有异。
再找几个方术之士推演筹算,放出一些神鬼言辞和童谣来,一切嫌疑似是而非地指向顾家二公子。
本身顾家先老夫人过世的时候就有一些疑点,再加上这些流言忽然如春日野草一般在舒县等地传开来,事情就开始变得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此时,顾家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若是不能很好地平复此等流言,顾家二公子的仕途算是完了,不仅如此,顾家这一支的仕途和名声也基本就是完了。
而顾家的姻亲们也要受到牵连。
“反正顾家的二公子如今是自顾不暇,周家的顾夫人大约也是焦头烂额。”
孙权话里的意思,乔玮听懂了。
“那顾家会不会能查到是你的手笔。”
刚才他自己也说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孙权握着她的手,指尖带着暖意,“那又如何?只准他顾家的人动我孙家的人,不准我睚眦必报?
你既是我孙家妇,孙乔便是一家,顾夫人不折手段对小乔下狠手,本也就没有将我孙家放在眼里。”
乔玮侧首看着孙权,他的枕侧还放着一卷没合上的《孙子兵法》,发如墨染,尾骨微隆,勾勒出一双深邃的眼眸,既藏着运筹帷幄的锋芒,又透露出温润的书卷之气。
孙权对上她的视线,“怎么了,被你夫君这番意气之语给折服了?”
“是。”乔玮往孙权身边挪了挪,将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处,顺便蹭了两下。
差点忘了,孙权能占领江东之地,开创一番霸业,本也就不是心慈手软的善类。
江东与荆州之仇,孙权纵然能暂时忍耐,但只要让他找到机会,也绝不会给仇敌留下一丝生机。
黄祖射杀孙坚,孙权便诛杀其一家。
孙策死于许贡门客,其门客便被挫骨扬灰。
其中有郭嘉挑唆策划,孙权便索性将他妻儿吓疯,郭嘉唯一的儿子郭奕被惊吓过度,高热不止,没过几个月便夭折了。
至于董夫人因为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对郭嘉也多有怨怼。
只是死了一个黄祖和郭奕,而孙权犹嫌不足,厉兵秣马随时准备西向与刘表决一死战。
待时机成熟,北方也会是他的战场。
乔玮淡淡笑了。
有了孙权压阵,乔玮要接到周家的小公子便不费吹灰之力。
为免顾绫晨再耍手段,乔玮带着幼烩和一位女医亲自到顾绫晨的屋里去接孩子。
顾绫晨见到女医仔细地检查着孩子的身子、饮食用物,甚至连贴身的衣物都不落下,登时脸上最后的那点体面也快挂不住了。
“侯夫人这是不放心妾吗?”
乔玮摇头道,“非也,正是为了夫人的清白和孙周两家的情义,才要如此小心。
都知道这般大的孩子最是难养,如今瞧见小公子如此壮实康健,便知道夫人甚是用心,待这孩子如同亲子。”
顾绫晨冷笑一声,“再是亲子也不是亲子。”
顾家才有了些许麻烦,这孩子便留不住在身边了。
“若是心思纯正,这不是亲子也可如亲子般孝顺,可若是狠心杀母而留子,再如亲子也未必能真的心无芥蒂。”
医女对着乔玮微微颔首,表示一切用物并随身服侍的乳母等人均已检查完毕,并无异样。
乔玮也懒得再与顾绫晨虚与委蛇,“照料襁褓幼儿本就是十分辛苦的事情,这孩子在夫人身边还未足月,便眼瞧着夫人憔悴了许多。
这于养身子也是不利。”
顾绫晨如何听不出乔玮语气之中的不屑,她强压住胸口汹涌的怒意,“夫人今时今日如此出头,无非是仰仗着夫家的权势。”
所以呢?
乔玮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夫人韶华尚在,自然能得贵人青眼流连,可世上男子绝无钟情一人之说,等将来夫人需要仰人鼻息,恍惚明白我这话的时候,可不要忘了今日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