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苍派,苏斓一路向北,依照灵图上的标记,很快便寻到了那片被永恒冰雪覆盖的山脉。
在她找到了那棵系着黑色绳结的枯树,拨开层层叠叠被冰霜冻结的枝桠,一个幽深的洞口显露出来。
寒气刺骨,中央是一张天然形成的冰床,散发着森森白气。
和离开的时候一样,云狂的肉身静静躺在上面,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苏斓站在冰床前,凝视了片刻,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心念一动,将云狂的魂魄从桃源涧中引出。
魂体状态的云狂出现,他看了一眼冰床上的自己,没有丝毫犹豫,魂体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没入了肉身之中。
刹那间,冰床上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一股强大的吸力自肉身传来,开始疯狂汲取天地灵气!
洞内的寒气仿佛找到了归宿,化作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源源不断地涌入云狂体内。
他的气息节节攀升,魂体在鬼界积累的庞大魂力,此刻正猛烈地反哺着这具沉寂已久的肉身,推动着其修为向更高的境界冲击。
苏斓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与肉身完美融合,看着他因力量冲击而陷入昏睡,心中却十分难受。
自从回到人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云狂对她的态度,比在鬼界时更加冷淡。
在鬼界,他至少还会因共同的目标与她商议,偶尔流露出探究。
可现在,无论她如何在桃源涧内试图与他沟通,询问他的感受,分享外界的见闻,得到的都只是极其简短、甚至带着不耐的回应。
“无妨。”
“知道了。”
比当初对漓优的态度还差!
她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的疯,仔细问他又不肯说。
但每次交流,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子,切割着她本就充满不安的心。
终于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鬼界,他之所以愿意跟着她,仅仅是因为她是唯一能带他回归的途径。
如今,目的达成,他自然无需再对她假以辞色。
他好像正在用这种冷漠的态度,清晰地划清界限。
看着冰床上气息逐渐趋于平稳、却依旧紧闭双目的云狂,想到他醒来后,大概率会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返回魔界去进行他念念不忘的复仇,而自己将可能永远失去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绝望涌上心头,视线瞬间模糊。
上一次在这里哭,是找到了他肉身的希望之泪,而这一次,同样是在这里,却充满了彻底的无力。
她就要失去他了。
以一种比死亡更令人心痛的方式。
明知他醒来后便是离别,依旧守在他身边。
这是她能抓住的、最后的、自欺欺人的温存了。
接下来时间,云狂的身体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周围的灵气。
他周身魔气汹涌,直逼元婴后期,洞外风雪咆哮不止。
苏斓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在他气息紊乱、魔气躁动时,便运转自身灵力,小心翼翼地帮他梳理引导,护住他周身经脉。
当他气息暂时平稳,陷入深层次调息时,苏斓便会忍不住靠近。
她轻手轻脚地蜷缩在他身侧,将头靠在他依旧温热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闭上眼睛,假装一切都未曾改变。
唯有这片刻的依偎,能让她汲取到一丝虚幻的暖意。
这一日,云狂体内奔腾的力量终于渐渐平息,攀升的气息稳定在了元婴后期的门槛之上。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眼。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怀中的异样。
垂眸看去,只见苏斓正蜷在他怀里,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秀眉微蹙,口中无意识地喃喃低语:“哥哥……”
云狂微微一怔,心中首先涌起的是一股陌生的羞涩与尴尬。
她……她怎么敢如此?他们如今的关系,怎可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然而,就在他理智尚未完全清晰之际,他的手臂,却仿佛拥有自己的记忆一般,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想要……揽住她。
就在这指尖即将碰触的刹那,苏斓仿佛梦到了什么,一个翻身——
“噗通!”
她整个人从并不宽敞的冰床上滚落,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呃!”疼痛让苏斓瞬间清醒,她睁开眼,首先对上的就是云狂已然彻底清明的目光。
“哥哥!你醒了?!”她先是惊喜,连忙起身想查看他的状况,“感觉怎么样?修为稳固了吗?”
眼见云狂没有言语,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摔在地上,抬眼看向冰床上神色已然恢复冷淡的云狂,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和委屈,脱口而出:“你踹我?”
云狂闻言,眉头立刻蹙起,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但想起她逾矩的举动,又随即嘴硬道:“你不知分寸。”
他的话迅速点燃了苏斓挤压已久的不安和委屈,她声音带着哽咽:“是我不知分寸,是我痴心妄想!你如今恢复了,自然看我不顺眼了!你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带你回人界,利用我帮你找到肉身!现在我没用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是不是?!”
云狂看着她失控落泪的样子,心中莫名。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而现实:
“利用?若非你因我之故流落鬼界,我亦不会前去救你,更不会动用聚魂灯导致自身魂魄离体。我助你逃离魔界,你助我魂魄归位,因果循环,如今算是两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带着一种划清界限的疏离:“至于其他……你我本就并非血亲。如今我既已恢复,自当回归魔界,了结旧怨。而你,身为妖王,也当以妖界事务为重,不必再将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他的话,将苏斓所有的幻想切割得支离破碎。
两清。
并非血亲。
不必浪费心思。
“可是哥哥,你是我......”苏斓哽咽着,想要挽回些什么。
“大可不必,”他冰冷地打断:“你……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洞窟,苏斓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冰冷,连泪水都仿佛冻结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