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我朝钱大哥看去,钱大哥剑眉蹙起,显然同样觉得很棘手。
我们不可能放虎归山,让军师去大王帐中要李娘子,先不说能不能提到人,这样一来,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唯一可行的,就是等那个大王将李娘子放回来,乘着山寨乱糟糟提了人就跑。
而深入敌营,多呆一刻便多一成危险,钱大哥的眉头拧成个川字,从二当家的帐中退出来。
那道人装扮的军师,耳力倒是不错,似乎在外面听得真切,他老神在在道:“左将军私德甚好,他说是陪用酒席那应当就是陪用酒席。”
我不禁心中一凛,我与钱大哥、黎纨都不是高手,不过仗着年轻力壮,粗通些武艺,确实没有能力闯进酒席救出李家娘子,大乱中落入贼营的妇人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李秀才看上去很良善,当不至于太过迂腐?
黎纨急切道:“钱兄,怎么办?”
钱大哥防着道人,眼光瞄着他,道:“你们押着他现在就下山,我一个人留下,等李家娘子送回来,然后马上拿了令牌带她逃走,把她交给等在山下竹亭的李秀才,再进城与你们汇合。”
黎纨道:“钱兄一个人留下来太危险。”
钱大哥道:“李秀才是我的同窗好友,也是我亲口答应营救他家娘子,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
天光渐渐黯淡,暮色逼近群山,峰峦之间弥漫着薄薄的流岚雾霭,风散入云,悲声作响。
黎纨作色道:“马上就要天黑了,咱们必须下山,否则这一趟不但无功,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回到县城尚有数十里路要赶,进城后也还要与方方面面交涉,钱兄是咱们民团的首领,责无旁贷要同我们一起走。”
钱大哥意颇踌躇,我转念一想,自告奋勇道:“钱大哥你们先走,我留下来等李娘子,李秀才失偶何其可怜。”
钱大哥不安道:“怎好让你涉险。”
我笑道:“钱大哥忘了,我最擅长爬高蹿上,来的路上见离飞山主峰下,离此不远处有大片密林古木参天,你们下山后我打算爬上大树观察一下山寨地形,谅这些喽啰也抓不到我。”
钱大哥想起我幼时曾由江湖异人传授一套逍遥步法,身形轻盈迅捷无比,不由得微微颔首。
我又手握令牌,将它揣进衣袋中,道:“何况还有它,这山寨中的人形形色色凑在一起,谁认得谁呢。”
那道人不料我居然有这样的胆色,歪头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朝二当家的大帐走近几步,远远对着那亲兵喊道:“等大王把李娘子送回来,你好生将她安置好,待会儿我再让方才那个陈小哥来接她。”
那亲兵诺然应下,
钱大哥思之再三道:“小陈,你千万要小心,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我连忙点头应允,道:“我懂得分寸的,尽力想办法救出李家娘子,不论成败,最迟明日一定会返回县里。”
钱大哥面色凝重,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道:“那我们先走一步,李家娘子是个知书达理的妇人,她若是不信你,你只须报钱石谷的名号,她一听便明白了。”
我与他们抱拳告别,那道人显得很配合,不紧不慢走在黎纨身侧。
夜幕已经降临,黎纨熟悉道路,引领着几人朝一条蜿蜒的山道盘旋而下,逐渐消失在暗夜中,想必他们先要去悬崖另一头的山坡,来时骑的马系在山坡那头吃草,我默默记住方向。
只当是一二日的分别,从此天人永隔,我的选择错了吗?
如果我跟随大家一起返回,也许能从旁看出些许端倪,钱大哥也就不会落入圈套。
我自以为能搭救弱者,其实真相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清平土壤,连自保都不能够。
老陈完全沉浸在昔日回忆当中,目色含悲,喉咙嘶哑,数度哽咽停顿。
“老陈,我有个问题。”王才带着歉意打断他的自白:“这飞山大王是反王亲自册封的平南将军,也算是个宿将,排兵布阵应该有一套才对,怎得他的山寨这等松垮,你们几个外人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嘛,按说山寨防卫如此松懈,作战能力也强不到哪里去,早就被县里团练剿灭了,何至于被他夺了县城,裹挟百姓生灵涂炭?”
老陈痛心疾首道:“王公子目光如炬,果然了得,可惜我当日少不更事,满腔热忱,一味追求事功,竟没看出这许多不合常理之处,而后三十年间,每念于此,都是无穷无尽的后悔,公子爷,今日是算总账的时候,且听我从头述来。”
老陈双手被缚,立得笔直,继续说到。
趁着黑夜的庇护,我如愿隐匿在林子里,挑中了一棵树冠极华丽的老松,施展出游方道士所教的逍遥步法,提气蹿上了树冠顶上,老松枝干遒劲阔大,足以使我稳稳靠在枝头。
我掏出干粮取食,心中暗暗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李家娘子是二当家带回来的妇人,飞山大王召李家娘子陪酒,也许不会很快放她回来,听黎纨话中的语气,大王与二当家的关系似乎很微妙,强行留下她的可能性不大。
由此,我决定先休息恢复体力,捱到明日拂晓时分去救李家娘子,然后趁着天黑赶早下山。
我心中暗暗祷告,军师失踪的消息不会那么快暴露,也希望二当家天剑星贺太岁这名高手不在他帐中,即使我已经编好了一番鬼话,暗示军师自恃身份要避人耳目云云,还是不能保证自己能够镇定自若说出来。
奔波劳苦了一天,我觉得疲乏无力,倚靠在老松的大树干上很快睡着。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忽然耳闻树下传来阵阵喧嚣,前方山寨中人声鼎沸起来,我展眼只见月落星沉,天幕青黑,不知此时是何时辰。
我不知山寨中出了甚么变故,不敢轻易下去,决定仍旧依昨天的计划来行事。
等待多时,山寨中的喧闹渐趋寂静,我抬头望到东方微微露出了鱼肚白,山中景物依稀可辨,便飞身下树。
径直走到二当家大帐,门口没有见到昨日那名亲兵,我心跳加剧,壮着胆子推门,没想到门没有关,里面空无一人。
我在土屋内细细搜了一遍,昨日那些妇人居住的屋舍也已经人迹杳然。
我不明所以,慢慢绕着大帐兜了几圈,企图找出那些人的行迹。
忽然有一团物事掷来,落在脚下,我俯身去看,却是一枝妇人戴的绒花,我捡起来朝掷来的方向去瞧,听见一声怯怯的叫声:“陈表哥。”
我闻声望去,树丛中躲着个女孩儿,定睛一看惊道:“你是杨小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