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瞳目穿透雨幕，落在那张由红润转为灰败的老朽脸上。
步云凡叹了口气。
他已经逃避了太久，久到以为这天下只剩下景霄宫一隅，而忘却世间有多浩瀚！
年少的雄心壮志，都磨成了中庸平和。
直到此刻，敌人再次出现在眼前，才幡然醒悟！
刀吟如龙鸣，在手中嗡嗡发颤，似是药田中破碎的刀意再显，只是渺渺一微，却震人心魄。
谁说马夫的刀不能杀人！
他手中的惊寂刀，武夫皆可斩！！
“第一刀，断魂。”
默念着的老者轻轻踏出一步，在雨中平滑异常，轻巧得不像是个粗糙汉子。
简简单单来自于底层武学的一刀，由武夫充沛的气机牵引，在虚空倒挂出一个巨大漏斗，剧烈旋转，连带着快要打完的两头凶猛异兽，都浑身炸毛，要避其锋芒，飞向另一处战场。
玉墨淡然地看向天空中的意象，心境无风也无波。
每逢战事，他皆是如此，所以当年才入了一帮杂碎的眼，当了腥臊皆沾的执刀人。
“一别数十年，小家伙，你还是这点本事！”
他哂笑两声，全无在意。
纵是自身没了战意，也不是这样的匹夫可以撼动。
步云凡没有回话，探出双手倒执刀柄，像是师傅在耳边教诲，不断调整方向，直到那刀稳得不像是被手持，才缓缓托起，轻声念道：“来！”
猎猎狂风自天边倒悬，平地生雷，轰然一声炸响，旋起无尽飞沙走石。
倒逼那滂沱大雨，回归天际。
鼓动的肌肤，就像是满溢的水缸，到达了临界点，流出赤红的血珠，下一秒，惊的一声暴雷。
“轰！”
天地异象加持着无边刀意，席卷而来。
银亮之色浸满了天际。
“来得好！”玉墨哈哈大笑，也不见有什么动作，丹田沉淀的浩瀚劲气灌满了双目，一双冷冽的眸子疾速亮起。
再一声闷响，幽目焱海再临。
火与水，水与风，以天地为战场，剧烈的交锋。
城中漫天的喊杀声都被掩盖了过去。
步云凡一鼓作气，气势暴涨，双手所握那把惊寂刀，涌现出无边罡煞，徒步向前，狂斩而下。
依旧是断魂一刀！
银色刀煞蓦地一沉，色泽迅速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黑色武劲，倒流而上，化作了一道虚影。
落入下风的席地龙卷陡然激烈了几分。
玉墨眼皮都没眨一下，瞳术暴起，掀起无边火海，待雨水蒸发，暴风平息，淡淡的望向口吐鲜血的可怜马夫，平静道：“初入锻体，凝结武道意象，就敢胡乱转换劲气，藐视敌手，也不看老夫姓甚名谁。”
一袭简单青衫鼓荡如球，气机瞬间攀至巅峰。
幽暗的火焰自头顶倒挂，成了一片阻拦在天地之间的深渊沟壑，吞噬着一切。
霸道尽显！
从第一次见面起，玉墨就瞧不起这无胆马夫，不全是因为他的懦弱不堪，最主要还在于他武道之意不坚，好高骛远。
自认绝代风华，实则井底之蛙。
帝朝天才突破锻体，尚且一步步来，以自身劲气临摹功法异象，逐渐夯实，揣摩大道，直至法相初成，立入万象之境，才去海纳百川，兼容并蓄，于战斗之中转换劲气形态。
而这鼠辈，却想一步登天。
将一身粗陋简洁的银亮罡煞，无故转为黑色武劲，模样暗淡，勾勒出某尊神像，但在他老人家看来，实在破绽太多。
“画虎不成反类犬，你呀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火焰吞噬，堪比天灾之力，席卷而去。
似乎是稳操胜券。
然而嬴霄，却泛起了浓浓的兴趣，心中念道：“这神像，怎么看起来像是……无上神皇！”
顿了顿，他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这步老看着老老实实的，居然有如此小心思，不动声色的将他锻体时临摹的神皇虚影“抄”了过去，隐隐有供奉朝拜之意。
还参考祖庙祭拜一事，以武道真意祭祀，请神垂青。
更玄妙的是，这神像用的断魂刀意，带有微不足道的一点香火之道，竟然勾动了他的锻体意象，成就了一桩因果，也导致了这一击的威力，超出了玉家老祖的想象。
广场平地上，高大的神皇虚影降临了一丝神意，再度冲击，就像是导弹对撞，剧烈的风波自中心处爆开，再往两侧倾轧而去。
等到雨水再次落地，玉墨苍白的发丝在劲风吹拂下凌乱不堪，身前是双脚硬踩出的十余道脚印，足足印入青石大砖数寸，才止住了退意。
惊骇莫名。
“不对劲，小家伙，你武劲所化意象中泛起的金色，是哪个邪神的助益？”
邪神，真神，看上去不全是深渊之界那般泾渭分明。
一看满目赤色，面目狰狞的不一定就是邪神，可能是修行的功法，偏向气血肉身。
而看着正义凛然，让人心生好感的也不一定是正神，或许是修行了蛊惑之道，借圣洁法相，掠夺万界香火。
所以才导致永恒世界邪教众多，不是事实摆在眼前，那些狂热信徒不可能相信自己所供神像源于邪恶。
由此产生了诸多杀戮，死伤惨重。
“邪神？”
步云凡冷哼一声，不屑与其解释。
大秦之主，苍天厚爱，执掌万里疆域，会信奉邪恶化身？
一点神念连通天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加诸己身，虚空中的意象都凝实了一大截，且被金色描边，带了一丝神性。
“不说？那老夫就打到你说！”
玉墨脚尖一点，气血沸沸如炉，竟然在地面轰出一个大坑，生生的撕碎了贴近的武劲，然后身如长虹，刺入劲气意象，一穿而过，将其轰散开来。
一时无力，劲气顿开，没了根基的牵引神力，顶端黑色武相剧烈翻滚，出现了一个空洞。
“神灵虽强，却并非己力，老夫以武道破万敌，靠得是一口浩然劲气，这是你这个无胆马夫，再轮回千次也学不会的！”
“想杀老夫，就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