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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之中摆着一具还带有余温的尸体,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双目圆瞪如球,青紫的舌头挂在嘴边,面目狰狞又滑稽。

杜魏石勃然大怒,将酒壶往地上一砸,冲上去便踹打着那具尸体:“张二鸟厮!你怎能就这么死了?你该受万民公审、身败名裂而死!你该让天下百姓知你所犯的罪,还我和我母一个清白!你怎能就这么死了?怎能就这么死了!”

吴成皱了皱眉,吩咐绵长鹤将情绪激动的杜魏石拉开,朝帐内那两名一脸紧张不安、低头立着的小旗和部总问道:“仔细说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那小旗官浑身一抖,从怀里摸出一张布帛,结结巴巴的说道:“将军,这张二拆了琴上的琴弦,半夜用琴弦上吊自杀了,下官听到其同室的战俘呼喊便冲进去抢救,但已经太迟了,张二临死前割破手指、撕了其所穿锦衣一角写了这封血书,应是其遗言。”

吴成接过一看,布帛上鲜血写成的文字极为工整,张道河明显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吾,英烈之后,岂能受审于逆贼?官绅子弟,焉能蒙辱于刁民?吾无能,不能保家业,有负父母之托,合该一死,今日追随吾父而行,献躯于天子,以保张家五代清誉!”

“这张二,到死也没弄明白他到底输在哪里!”吴成摇了摇头,将那遗书叠了起来,塞进张道河的衣物中,昨日公审给不少官绅带来了无尽的心理冲击,张道河应该也是如此,他无能、自大、怯弱,但到底身上还是流着英烈的血,选择自己了结了自己。

这就给吴成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张道河是沁州地区最大的官绅,一贯主理沁州的事务,这位张家二爷的威望和名声,在沁州恐怕要比张家那位实际管事的老夫人要响亮得多,把他抓来公审,对百姓的鼓舞、对官绅的震慑、对军心的提振都有着一等一的效果。

但他这么一死,这场公审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吴成总不能把一具尸体抓去公审,逝者为大,老百姓们平日里恨不得食其肉、碾其骨,但真要当众侮辱一具尸体,老百姓多多少少也会觉得玩过火了。

“鞭尸!鞭其尸!否则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杜魏石呼吸凌乱的说着,双拳握得喀哧作响,双眼通红,几乎喷出火来。

“杜先生,冷静些!我们是义军,别被情绪冲昏了头!”吴成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张二自尽,不还有张大吗?日后攻陷,沁水,再公审张大替你报仇!”

杜魏石喘着粗气瞪了吴成一会儿,低吼一声冲出营帐,绵长鹤看了吴成一眼,见他点点头,赶忙追了出去。

“张家老太爷,当年为乡里做了不少好事,张老爷抗虏英烈,算是给他们一个面子…….”吴成冲那部总和小旗官吩咐道:“去军需那支些银子,买副好些的棺材,好生将张二盛了,挑几个被俘的张家团练乡勇和军官,把兵甲还给他们,让他们护送着回沁水去吧。”

那部总和小旗官慌忙点头应承,抬着张道河的尸身逃命似的逃出营帐,吴成叹了口气,回身正见洪磊凑了上来:“吴将军,张二如今自尽死了,今晨的公审失了场重头戏,岂不是要虎头蛇尾了?”

“虎头蛇尾也得进行下去,总得有个结尾!”吴成耸了耸肩,苦笑一声:“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会老老实实按计划走,总得整出一些幺蛾子来!”

“吴将军说的对!”洪磊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昨日那场诉苦大会也是,差点引得军民暴动,若不是吴将军及时停了,在下差点都收不了场。”

“是我的错,好日子过惯了,对百姓和底层军卒受的苦难和压迫还是没有足够的认识!”吴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诉苦会的效果太好了,好得让人害怕,昨天搞完之后,就有一半以上的营兵和乡勇吵着要加入我们,义军的将士和百姓们也是人人愤慨,恨不得立马冲进北京城、掀翻大明朝。”

“这诉苦会以后还是要搞,但不能再这么大规模、公开的搞下去了,参与的人数太多,场面就控制不住!”吴成挠着头总结道:“日后这种诉苦会还是要以小会的形式召开,人数限制在五百人以下,教导也好进行开解辅导,万一失控,控制起来也方便。”

“而且不能限制在俘虏之中,各地村寨也要开这种诉苦会!”洪磊微笑着接话道:“吴将军,在下当了几十年胥吏,大大小小的村子走过不少,百姓们谁没受过苦?谁没遭过压迫剥削?心里都憋着一团火,只是无人可说、说之无用,才只能认命。”

“所以我们要把他们的火撩拨起来,让他们不认命!”吴成点点头:“诉苦会就是干柴,扔进去就是一片大火。

洪磊点头表示赞同,略一沉吟,问道:“吴将军,还有一事,昨夜那秦大善人来找了在下,那厮吓坏了,让在下与吴将军美言几句,说那秦老二开城,是个人所为,他可以把人头献上,他们秦家一贯恭敬、从不敢有背叛之心,与武乡义军共富共贵。”

“真吓坏了可不行,以后还得用他呢!”吴成冷笑一声:“你私下去找八夫人,让他给秦大善人鼓鼓气,让秦大善人好好做朝廷的忠善之民,不要真的跟咱们这些反贼混在一起了!”

洪磊扑哧一下,点了点头,吴成继续说道:“还有,你去和秦大善人说,官军大举而来,我等尚不知是生是死,何况他乎?秦老二他自家处置便是,此次他随我军离城,可见其对咱们忠心不二,之后给他个官职,让他也管些事吧。”

“秦大善人必定是欣喜若狂了!”洪磊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应了下来,问道:“对了,那李自成昨日也来观审了,吴将军,他那边您如何处置?”

“我听毛孩说过了,如今看来,这李自成更像是来偷师的!”吴成微微一笑:“让他看着便是,我们做的事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

话音未落,绵长鹤忽然急匆匆跑进了营帐:“成哥,绵老叔传信来,让你快回沁州城,城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