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宫外的传言都说裴如璋待裴砚初极好，一时间他也分辨不出真假。
离开乾清宫后，苏云祈循着记忆走回延春殿。
他站在门口，表情复杂地停顿两秒，随后转头朝梅园走去。
反正裴砚初没叫人来找，说明现在还不需要自己，他才不去主动讨嫌，倒不如先找个地方透透气。
盛夏时节，梅花树的枝干上长满绿叶。
苏云祈寻了一块阴凉地，伸个懒腰便平躺下去，翘着脚面无表情地望向蓝天。
他抬手摘下一片叶子，叼在嘴里数数。
三，二，一。
“宋怀逸，你不进殿里，跑这里来干什么。”
不出所料，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鞋。
苏云祈坐起身，刚想挖苦几句，嘴里的叶子就被他扯掉，
“脏，你怎么什么都吃。”
“少管我。”
苏云祈见他不满地皱起眉头，反而放肆，
“我就这脾气，你要是受不了就跟皇上讲，赶紧让他收回成命。”
裴砚初不怒反笑，他拉起躺在地上耍赖的苏云祈，语气淡淡道，
“你又在生气。”
“宋怀逸，我刚才只是有事情，所以才没去找你。”
苏云祈勉强接受他的解释，推开他的手才开始恭恭敬敬地行礼。
“怀逸见过三殿下，刚才多有冒犯。”
裴砚初早在昨天就已经摸清他的性子，现下对方的这番作态令他有些不解，
“你还在生气吗？”
苏云祈撅起嘴阴阳怪气，
“我还以为殿下喜欢这种沟通方式呢。”
裴砚初看着他满脸鲜活的少年气，偏过身，似是在压制自己的情绪。
“皇上叫你去干什么？”
他边问边捏上一片树叶，指尖微斜，对准苏云祈的脖颈，可在看到他毫不设防的笑脸后，又强迫自己收了点力道。
他已经给过苏云祈机会，就看他自己把不把握。
“他让我看着你，然后有事就去找他汇报。”
苏云祈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小命被人捏在手里，他翻了个白眼如实讲道，还不忘嘀嘀咕咕吐槽，
“拜托，我才懒得管你，我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裴砚初呼吸逐渐平缓，他松开手，拉过苏云祈的手腕往殿里走。
“袖子，袖子！”
“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了，防止你泄露我的事情吗？”
苏云祈晃着手臂嚷嚷道，
“至于吗？他不就是想关心你一下，虽然好像方法不太对，更何况我本就没出卖你的心思。”
“这也叫关心？宋怀逸，你是不是真的傻？”
裴砚初觉得他实在是太过单纯，忍着脾气将他推到殿里后才低斥道，
“那我让人天天守着你，只要你有一点不对的念头，就派人把你抓到殿里关着，直到你‘醒悟’为止可好？”
苏云祈往后退了几步，满目惊慌地看向对方，
“还是你喜欢我时时刻刻故意捧着你，让你莫名其妙受到一堆人的不满和敌意，明知道你孤立无援，却还是要这样做，逼你只能依靠我而活？”
裴砚初深吸两口气，突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多费口舌，
眼前这人根本就不会懂，现在说这么多，不就等同于是把自己最不堪的往事全都展现出去，好叫人暗自嗤笑吗？
他猛地收起外泄的情绪，握了握拳，丢下苏云祈一人往偏殿走去。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这些。”
我不知道原来你回到宫里后，日子竟会过得如此压抑。
我记得明明自己快死的时候，听见皇帝亲自来寻你的动静，我以为他真的彻底承认了你的身份，会百般弥补你，不再让你受到委屈。
是我想多了，是不是如果我一开始就不插手这一切，放任你继续在那个巷子里摸爬滚打，这样你就不用过早地接触这些事情了呢？
哪怕之后你成长的过程中依旧会像书里那样受到各种挫折与打击，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崩溃又痛苦。
自己的初心是什么呢？
好像只是为了做一个有用的炮灰，扶持男主无压登位。
可是他好像全都搞砸了，他把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许自己与男主的初遇就是个错误，他不该去影响别人的人生。
苏云祈扪心自问，自己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裴砚初最后黑化毁灭世界也是他的事情，他不高兴，他活得压抑难过，想要发泄，那自己又有什么立场上要对他的选择而感到不满，甚至妄想要改变呢？
那是他的人生，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罢了。
苏云祈觉得自己有病，而且是病得不轻。
他凭什么可以因为觉得这只是一本书，所以所有人就应该跟着书的剧情走，而他却无所顾忌站在上帝视角去随意改动别人的世界？
他浑身冰凉，甚至不敢拉住裴砚初。
望着对方快速离去的背影，苏云祈一个人坐到椅子上默默发呆。
是他对不起他，是他毁了他的生活。
裴砚初心烦意乱，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静字，却始终无法冷静。
“宋怀逸呢？去乾清宫了吗？”
“并无，还在主殿内。”
“那他在干什么？”
裴砚初揉起一团纸，丢到脚下。
“坐着。”
算了，再信他一次，最好是别辜负自己的仁慈，不然凭他今天听到的这些东西，就别想活着从这殿里走出去。
裴砚初沉着脸回到主殿，没成想能看到一个落寞的背影，独自坐在门槛上。
苏云祈脚边还放着那盏花灯，他刚才看到这东西，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年裴砚初为他赢回来的。
他慢慢提起灯，用手轻轻拨弄下面的流苏，眼神里全是哀伤。
“你在干什么？”
苏云祈闻言惊喜回头，他吸了下鼻子，小心翼翼地回道，
“你回来啦……”
裴砚初拿过他手里的花灯，放回展台上，又低头看向那个看上去快要枯萎的小玫瑰花，
“我都没生气，你在这里难过什么？”
苏云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看着对方无奈的眼神，嘴一瘪就开始闷不作声地掉眼泪。
裴砚初还在考量这样爱哭的人究竟有没有可能背叛自己时，就被对方的一句话整懵了。
“那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不想你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只要你能原谅我，你想要我干什么都行，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